許梔從暗淡的雪中回過身,他此時出現是提醒她要隱瞞射在張良身上的那一箭吧,她這樣想。
既然已敢生出雙死的念頭,難道還可以再容忍其他變數?
置身事外的人太過清醒,人一旦清醒就會計較得失。
她如往日那般抬頭,走近他,隔一步的距離。
“說來還沒有與你正式道謝。”
李賢步伐一滯,月色清冷,將雪路也照得幾分光怪陸離。
許梔微屈膝低身,疊手于腹前,對他行禮,“無論如何,多虧你醫術高明,你的兩次救命之恩,我莫不敢忘。”
醫術?他的醫術并沒有全部用到她的身上。
他并沒有感到驚訝,聲音是如常的平靜,似乎比平時添上了一抹很淡的寂寥與愁緒。
“你我之間,何至于此。”
他聽出她的畫外音,言中皆是張良。
他假裝不知,壓下潺潺流水般的緘默,開口調笑道,“既如此。臣且恃功向公主求賜,不知公主可予?”
許梔直了身,盯著他那張臉看了好一會兒,她越發看懂了他眼中的殘忍冷漠。
她仰頭,于寒氣中說:“目下所見皆是荷華所有。許梔身無一物,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沒想到她會直言拒絕。
李賢自嘲一笑,忽低下身。
她看到他眼中四十年的往事迷霧居然在這一剎那間清晰了幾分。
“你給得了。”他說。
許梔用詭辯論支開了她能給的承諾,望了一眼天上玄月。
“財物、身份、皮囊皆非我所有。”
李賢眼中搖曳著被火折子投影出的光,他沒有說出那句話。
許梔用另一種誠懇的可能說道:“一開始,我對你便全無保留,有的只一顆赤誠之心。”
許梔話音剛落。
一個雪塊從樹枝上咂了下來,默然,緊接著幾聲突兀的狼嚎從不遠處的山谷里幽叫,這聲音更毛骨悚然地從她身后冒了出來。
許梔不怕人體骸骨,不怕骷髏遺骸,但不妨礙她怕鬼,怕猛獸!
“!”她瞬間要窒息了。
荒郊野外,冰天雪地,這種氛圍烘托各位到位,她條件反射地覺得恐怖,耳畔還在呼呼地刮風。
她篤定如果李賢是一棵樹,她早就爬上去了。
李賢臂上一重,轉眼就被死死抓緊。
方才還端靜正經,此刻已然管不住自己的手腳反應。她這種前后反差間隔了不到一秒鐘。
許梔聽到聲音越來越近,埋著頭,看也不看前面有什么,把火折子攥得也死硬,這是她手里唯一可靠的稻草。
人到了恐懼的時候,很容易胡思亂想。
她沒扯到李賢的衣袖,又不甚抓到了他腰間的金屬劍柄,最后只能使勁兒晃了他的衣服。
連說話也顛三倒四。
“我們,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這里真不是個談話的地方。不知道張良和章邯那邊有沒有聽到狼的聲音。我們連個麻醉槍也沒有,若狼群起而攻之,肉搏會死……不,會被吃掉。”
許梔整個手把他拉得很死,先秦的靈山人煙稀少,她不知道該不該跑,往哪里跑?
“你若是再這樣絆著我。狼把張良吃完了,我或許還沒走回去。”
許梔只縮了一下,恐懼占了上風,死活不撒手,“先生那里有章邯將軍的人,我倆就一個火折子,更要危險一些。”
李賢見她此言,當她也擔憂自己的安全,他默默地注視著很遠出一點微弱的火把,想來頓弱對趙的計策已經實效。
他看她一直埋著頭,拉她往反方向大步邁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