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武安君之事,何須你來插手?”
“既是郭丞相特地相請,良如何不能。”張良依舊是溫和的,語氣都沒有加重,卻好似溫水中浸染了毒藥。
張良師法學儒,口舌也這般厲害,韓倉瞟了一眼燭蠟,已到了后半夜,自知再與他說下去,在言辭上占不到好處。
呂澤又將銅管往韓倉的眼前遞了一分,銅管雖沒有像是方才那樣泛著紅,但溫度仍舊極高,紅黃之色光暈交雜,加上深紅的趙國衣袍,這些昏暗將韓倉襯得陰白至艷。
自進帳中,已過有幾刻鐘,王書基本上是用布絹制成,不太可能長時間放在燒紅的管中,呂澤也想明白了這個問題。
“先生。我看家令是拿不出帛書。”呂澤道。
韓倉氣結,咬牙切齒地從懷中掏出一小卷羊皮,上面鮮紅地印有王璽印記。
而羊皮上只是寫了要趙蔥暫代司馬尚之職務。
至于李牧的主將之位沒有言明動搖。
朝堂上言之鑿鑿的顏聚將替李牧,也并未直接點明。
趙遷是個很懂得趨利避禍的人,他身在不透風的龍臺,整日憂懼秦軍什么時候就踏破邯鄲,又害怕自己的哥哥什么時候跑回來把他從王位拽下來,更是被郭開的言語激發得開始擔心李牧與趙嘉有交集。
趙遷最恨的是,擁有秦軍的人,是他曾狠狠地踩在腳下的人,那個最卑賤的質子——趙政。
趙王遷忌憚有能力的李牧,他想用他,又想要殺了他。
終于,在邯鄲城雪下到最大的這一天!趙遷不甘心自己難道只能依附一個將軍才能茍活,他把先王的叮囑全部拋之腦后,他徹底想明白了借刀殺人的辦法,于是他派來了韓倉。
韓倉在與張良錯身時,上下打量了他,隨即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微揚起艷絕的臉。
“這般清高之樣,做給誰看?不過是一條狗罷了。莫以為有丞相給你撐腰,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回邯鄲,你等著。”
韓倉見張良仍舊沒有生氣,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被這樣諷刺,他的眸光都未起波瀾。莫須有的事情,張良都不屑多說。韓倉被落魄地被踩在了腳下太久,他詆毀的這個人卻仍舊如蘭草。
韓倉前所未有地感到了屈辱與落敗。
他只能遁走于黑夜。
營帳中央置放著遺體,眾多的將士圍著楊岳,軍人唯有用沉默來表達哀怮。
由于剛才韓倉言道張良是丞相郭開的人,將士們大多數擔心走了一個鬼怪又來一個惡魔。
李牧讓眾將暫退于帳外,只留了司馬尚。
帳內火把咔嚓地燃燒著。
司馬尚見將軍坐回了案上,他看著張良怒目圓睜,對張良道:“先生此番意何為?若是丞相有話,不妨直言!”
司馬尚按著腰際的斧柄,呂澤正要上前以作保,被張良止住了。
案上傳來將軍沉穩之音,李牧見到張良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人與國朝中郭開絕非一派。他出言不凡,三言兩語把韓倉逼得無處容聲,面對惡言也毫不生怒,這樣的人物不是郭開能夠駕馭的。
“你不是丞相的人。”
張良拱手,不作掩飾,“如武安君所言。”
李牧耳聞韓滅之后,張平入秦,但未曾聽說在秦國謀得什么職位。
“你是故韓之人?”
呂澤警惕起來,只聽張良說:“不是。”
李牧掃過擱在案上的帛書,忽然沉沉笑了起來,“那你就是秦國的人。”
張良沒有否認,只道:“武安君這樣說,不算錯。”
司馬尚凝目,拔出佩劍,“秦賊此來何意!”
這句話剛說完,張良面色也未動。司馬尚雖魯莽,但并非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