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燕國使臣上殿。”
謁者于臺,高聲而頌。
大臣們分列兩邊,黑壓壓一片,肅穆至極。
連中間隔著的一池水,也未曾有波紋,想是銅鑒一般,要想再上前一步面見秦王,還需得整理儀容儀表。
而王服冠,著玄袀,跽坐于上。無人可見他的神色。
殿門大開,脫履而入。
秦國的朝堂,極其安靜,沒有一點雜音。
地板锃亮,若是第一次走,不懂小趨快步,走上去還會覺得有些滑。
荊軻手拿輿圖盒,秦舞陽捧著樊於期的頭顱匣。
匣子有些重,需得雙手捧立。
荊軻日前與張良言說時,被對方風度翩翩的溫和言辭給整得心神恍惚。
張良不是作為秦國官吏來勸說,而是以舊韓亡臣的身份來阻止這場無濟于事的刺殺。
荊軻聽張良有理有據地說著:自己這舉動不是為天下除害,而是加速為燕國送葬。
屆時死于秦軍之人不計其數。他所守的劍俠之道義,悉數瓦解。無數厲鬼冤魂,找秦王索命,也要算上他荊軻一份。
說到這里。荊軻鮮少喝酒如此不挑,他飲下渾濁的老秦西風酒,一言不發。
荊軻哪里是為了自己?
荊軻這么多年也沒被田光說動,他知道秦國人其實不全是壞的。
李賢特地給他機會,安置于蜀地歇腳。他雖然是他雇主,但更甚朋友,當日涉密,他也沒限制他的自由,還是仍由他自由自在,游山玩水。
昌平君對他也挺好。打獵雖然累,但他不像是魏燕的貴族公子,昌平君出手闊綽,順便一點野味,他都能給好多錢。
嬴荷華也不像是燕丹他們所言是個很壞的公主。
荊軻來到咸陽。
如今站在章臺宮。他被燕丹說動的最后,除了天下大義,還有一個被他尊師所托的人。他的師妹被秦王殺死的消息,燕丹說燕月死在了廷尉獄。
燕丹是燕月的親哥哥,他不會拿這種事情說謊騙他。
想到這里,荊軻就站在了殿上。
但荊軻的腦子里一直回蕩著張良的聲音,當時張良并不沒有結束談話。
張良把嬴荷華的短刀擱在他面前,荊軻還是不為所動。
荊軻說:他雖然有恩于她。但那是拿錢辦事,她無需報恩。
張良也不為所動,他更進一步道——“代地又何辜?”
荊軻的神色這才變了些。
他從來不想引起這樣多的殺戮。
他不想。
李賢一身塵霜出現在荊軻面前的時候。
李賢盯著他說,“不要上殿。”
“你有何事未成,你說出來我會幫你。多年的情誼,當真要與我斬斷?”
荊軻復雜地看著他,一邊是尊師臨終遺托,一邊哽咽地搖頭。
“我有托付在身,恕我不能。”
張良很意外,以李賢的身份,他得知這樣大的事情,為何不直接抓了荊軻下獄,而是咽下了聲,只給荊軻丟下一句,“好自為之。”
荊軻站在殿上,他想到這些人也在朝堂上看著他,只要他們開口說一句話。
他就徹底完了。
他無法不心無旁騖。
雖然搞不懂為什么李賢和張良沒有稟承,敢犯下欺君之罪,但他管不了這么多。
他堅定不移的決心仍是在的,他跪伏在地,剛要把秦舞陽手上的匣子接過來。
殿門又開了一次。
謁者第二次喊道。
“再傳燕國副使上殿。”
大臣們面面相覷一陣子,又很快明白了。
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