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她疊好帛書,停了一會兒,一字一句道:“倘若我留楚為后,便不構(gòu)成妨礙聯(lián)姻的過錯對吧?”
“許梔!”
李賢怎么也想不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
為了撇清張良,不惜嫁給羋猶?
李賢的語氣冷了不少,“你想一個月后就當(dāng)寡婦的話,不妨一試?!?
“我應(yīng)下婚盟,來到楚國,我就沒想過我的名聲還能完好無損。”
他垂首,“壽春人心惶惶,怎會讓公主安然抵達?公主放心,在你抵達楚國都城之前,秦軍必先破淮水?!?
她肅然抬頭,“所以,秦軍將要進攻的消息是你放在楚國王室的?
“是。”
“為何?”
他擒住她的視線,“自然是因為臣不愿看到公主遠嫁。”
她背后的榕樹被風(fēng)吹得嘩啦啦作響,楚地寂靜的平原上,灌木叢也都低矮,大概是水系縱橫,一會兒仔細聽,就能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的潺潺水聲。
自昨夜她寫去上呈的文書,她就知道,只要她還是嬴荷華,那個能嫁給張良的機會已然徹底埋在了過去。
故而她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無所謂,兀自笑道:“我心甘情愿將這身婚服穿在身上。嫁與不嫁,嫁給誰,已無實質(zhì)區(qū)別?!?
李賢攥緊了劍柄,他習(xí)慣痛苦,故而也從不掩飾艱難,更不憚將最殘酷的話全說出來。
“公主以為這樣的一句話就能讓臣徇私舞弊?”
許梔一怔。
李賢續(xù)言:“公主還不明白?公主之事為一。張平之罪在二?!?
“張平?”她蹙眉,祈禱她所懷疑的不要為真。
涼風(fēng)拂過,冷寂無聲。
接下來的這一段話,許梔徹底崩潰,如墜寒窖。
“張平家財萬貫,入秦后從商為富。張良在魏多日不返,后又滯留城父,張垣尋你尋到醴泉宮。公主以為昌平君振臂一呼,那些精弓良駑從何而來?公主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城父制弩的燒鐵鋪,很多個碎片化的疑惑聚攏,又迅猛而來。
絕望像是潮水淹沒了她。
直到這一刻,許梔才全部明白韓非話中之意。
——牽連叛亂,并夷三族。
深淵從她腳下蔓延,無法呼吸。
一次再一次,從許梔決定改變張良的軌跡開始,懼怕的東西還是奔襲而來。
自上次胡亥降生,她眼見了張良的死亡。
她從昏迷中醒來,承諾發(fā)愿不再傷害。
她親自處理潁川郡馮安的卷軸,讓張良去魏獲得秦臣的信任,又在城父置陳平為輔。
她走了這樣長又艱難的道路,在諸多謀劃之中,繞了一大圈,竟然算無遺策成為歷史。
經(jīng)手張家之事者,王綰為主,李斯為輔。
幾乎在張家出事的同一日,嬴政于覆秋宮密見垂問李賢。
——“若你身處此事,該如何?”
這個問題在六年前,許梔見到他的頭一年,她就直言問過他——若李斯最后還是走上那條路,他能否大義滅親。
李賢對待這個問題,輾轉(zhuǎn)多年,心中已有答案。
“若父有罪,國法為重。臣當(dāng)上稟。然弒父之舉,妄為人子。父喪之后,臣當(dāng)自裁?!?
嬴政笑了,看著李賢的時候,沉聲道:“若獨為此,寡人何忍殺之?!?
李賢是個聰明人,后半句乃是嬴政說給張良。
如果只是這一件事,嬴政不想殺他。
故韓臣子,權(quán)衡之術(shù),加上公主與之沸沸揚揚的傳言,張良無論如何都不能留。
于情一字,李賢承認自己無數(shù)次想弄死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