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外已下過一場大雪,鵝毛片羽,輕盈的飄進(jìn)了監(jiān)獄的銅墻鐵壁,落到她發(fā)上。
每邁出一步,都是無比艱難,她從未覺得自己的聽力好到這個地步,她甚至能感受到張良的呼吸在減弱,最終落入死一般的寂靜。
沒再走出一百步的距離。
她就在昏暗狹長的牢獄就遇到了一個人。
她并不掩飾她的痛苦,不壓抑自己的發(fā)抖打顫的牙齒,而是透過一片火紅的光,揚(yáng)首,臉頰上猶有淚痕,她露出臉來對他笑。
隱隱間,嬴荷華已經(jīng)超出對方所料。
在府中聽到廷尉丞的稟報,李斯極其震撼。
他絕沒有想到,這一試竟然真的讓嬴荷華走了自己與韓非的老路。
可這一次,沒有假的毒酒,也沒有嬴政的試探。
據(jù)他所知,朝中因禁書之事多人對她避之不及,陳平也已趕臨淄與后勝會面。
這其中沒有人會成為她計策
她殺了張良?
她真的動手殺了張良??
她為了張良能不管不顧的逃婚,能編織謊言隱瞞嬴政,能公然威脅他不準(zhǔn)動他,但現(xiàn)在,她竟然真的殺了他?。?
她比嬴政還要恐怖一百倍!
嬴政不會殺死鄭璃。
但嬴荷華會殺掉張良!
張良都可以成為嬴荷華的棄子,何況是旁人!
李斯還是李斯,他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掀起驚濤駭浪,但依舊雙目沉沉的盯著她。
“臣厭惡儒家,可也從未暗示公主這樣做。”
“如今是徹底斬草除根了,這是好事。”她輕飄飄的說。
張良死了對她來說從長遠(yuǎn)來看的確是好事!
但是絕不能死在他的廷尉獄,更不能死于嬴荷華之手!
因?yàn)橘奈凑嬲谝馑谶@個時候?qū)埣覕夭莩?
接著嬴荷華自然而然的提起了張垣。
張垣若被嬴荷華一并鏟除,李斯就完全跳進(jìn)黃河洗不清了!
嬴政容不得一個在他眼皮子底下排除異己的人。
嬴政更不可能相信嬴荷華能親手殺了那個她自少時就喜歡的人。
嬴荷華的眼淚看不到任何軟弱,而像是結(jié)冰了的霜鋒,李斯不寒而栗,半晌說不出口一句話。
只聽她又咯咯笑了起來。
李斯以為嬴荷華和他兒子差不多,好像精神早就崩潰。
不,她已經(jīng)瘋了。
——
許梔目送李斯,跨出層層大獄。
盧衡一身獄掾打扮出現(xiàn)在了盡頭。
許梔抬手示意他待會兒再說話。
“公主殿下,”盧衡卻面露難色。
他頷首遞上一樣?xùn)|西,極快道:“殿下,此物屬下為您處理掉,還是?”
不問還好,這一側(cè)身,才看到那支簪子上頭露了抹紅。
那是血,一定是血!
張良該是喝下的毒酒,簪子尖端哪里來的緋色鮮血?
不會的。
“殿下?”
許梔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愣住半晌,她只得用力咬住下唇。
別瘋。許梔。她提醒自己,千萬別在這時候崩潰。
她屏住呼吸說,“拿去扔了。”
“計劃如舊?!彼Ьo牙關(guān),幾乎憋出這四個字。
盧衡心底一顫。
他此前接到的命令乃從韓信處暫回咸陽。在回咸陽的路上,他才通曉了嬴荷華一路上發(fā)生的事。
盧衡自此知道他的老師范增在臨死前,鋪開了一個怎樣的計策。
他的小師妹阿月,想要嬴荷華嘗到矛盾糾結(jié),體悟滅國之戰(zhàn)的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