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
我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么快的!風(fēng)在我耳邊呼嘯而過,把我的淚水甩在長街之上。
三哥,我相依為命的三哥啊!
你可不能死了啊!你要是死了,我就徹徹底底變成孤兒了。
三哥,是我老爸。
在老萬家眾多兄弟姐妹中行三,人稱三哥。
我打小跟著他的同事他的朋友街坊鄰里他的老婆,親切地喚他三哥。
三哥,我要拉屎!
三哥拎著三歲的我把我按在坐便器上。
三哥,我鞋子呢!?
三哥撅著屁股趴在鞋柜前給六歲的我找鞋子。
三哥,幫我吹頭發(fā)。
三哥舉著吹風(fēng)機(jī)為十歲的我吹著頭發(fā)。
三哥,我餓了。
三哥為十五歲的我煮面條吃。
……
在我三歲之后的生命里,只有三哥。
陳荷子走了,陳荷子沒有生兒子,老太太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陳荷子和老太太打了一場生死架后,提著一只紅色的旅行袋,坐上了南下的火車。
從此我就沒有了媽了。
老太太在媳婦離家出走后,喝了小半瓶農(nóng)藥后,把自己掛在老屋的房梁上,她是存了必死的決心。
三哥坐在老太太病床前,嗷嗷大哭。我看著他一邊哭一邊撕掉了一張小小的藍(lán)色的車票。
三哥是大孝子。
老太太容不下不會生兒子的媳婦兒,三哥從此成了街坊四鄰指指點點的那個老婆走了的男人。
三哥憑一己之力,跌跌撞撞地將我拉扯大。
我發(fā)現(xiàn)所有單親家庭的孩子,生來都帶著比刺猬還尖銳的刺。十二歲的我跟三哥狠狠吵了一架,我要孤身去花城找我媽,三哥不給,苦口婆心地給了我一巴掌,我捂著生疼的臉,正式宣布:老萬我正式進(jìn)入叛逆的青春期。
我把自己關(guān)在小巷深處的黑屋子一樣的網(wǎng)吧里,徹夜不歸。
我在那無證經(jīng)營的網(wǎng)吧里,認(rèn)識了我生平第一個網(wǎng)友,他的網(wǎng)名很是囂張跋扈,就叫甚囂塵上。我整宿整宿地跟他聊天,我猜他估計有二十七八歲吧!我很是佩服他,在這樣的年紀(jì)里,能把全世界的生死都看破了,那得是一個怎樣的牛人啊?三哥比他年長,卻白活了,還不如他活得通透呢!
甚囂塵上的QQ簽名是:
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
真他娘的霸氣側(cè)漏!
后來我才知道,蜉蝣是很短命的生物,它的生命只有一天。
某一天,甚囂塵上突然隔著屏幕說,想見我一面。
我不想見網(wǎng)友,嗯,我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朋友。
我拒絕了他。
他說,有些憂傷地說:“那我能看看你嗎?”
我猶豫了我片刻,答應(yīng)了。
在煙霧繚繞且嘈雜不堪的網(wǎng)吧里,我接通了他的視頻。他那邊一片黑暗。他像隱在黑洞之中的幽靈。
“咦,我看不到你啊?”
我疑惑地看著電腦屏幕上只有我自己。
他說:“我看到你了。”
他的聲音清脆卻又有些沙啞,我斷定他絕沒有二十歲。
我說你也不讓我看看你,太不公平了。
他呵呵笑起來。然后就笑不出來了。
我想,他一定目瞪口呆地望著網(wǎng)吧里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三哥風(fēng)塵仆仆地闖了進(jìn)來,頭發(fā)亂如草,衣衫凌亂不堪,表情更是凌亂不堪。他蒲扇般大的巴掌揪起我來按在椅子上啪啪啪地對著我的屁股一頓胖揍!
眾目睽睽之下,我嚎啕大哭,尖叫聲差點掀掉網(wǎng)吧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