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長安城內的街鼓還未響起,永安坊江家,江上弦的房門就開了。
“呀,年奴,怎的起這般早?”正在灶房做朝食的江母聽到老舊木門的‘嘎吱’聲,探出頭來瞧了一眼,又不可思議的朝依舊還黑著的天瞧了一眼,滿臉的不可思議:“莫不是今日這日頭,要打西邊出來了?”
江上弦端著小盆,八風不動的挪到院子里的水缸邊打水,口氣隨便的好像在說今天起床準備拉泡大的:“阿娘,兒準備去街上轉轉,找份工。”
剛縮回灶房的江母再次從里頭探出腦袋,這一回手里還端著一碗撕好的胡餅,皺眉道:“找什么工?你一個小娘子,去外頭做工?家里的羊肉還不夠你賣的?”
“兒原想拿手里攢下來的銀錢,賃個鋪子做吃食,細細想來卻是不妥,若真做了生意,就算是商人,落了下成。”
江上弦抹了把臉,借著灶房微弱的燈光,對著缸中的水將頭發梳好:“二郎年歲漸長,日后要花錢的地方多,他也沒個本事傍身,這羊肉生意,還是留給他罷。兒去尋份工,也好多掙些銀錢。”
“混說什么?咱們家這宅子可是自家的,也不曾借過什么香積貸,家里的銀錢只要夠自己吃喝便盡夠了。”江母說這話的時候,一手叉腰,底氣十足。
她倒也沒有說錯,江家有這么套宅子在,就比旁人強上許多。人么,就是對比出來的。租房子住的比不上買房子的,借錢買房的比不上全款買房的。
鄙視鏈就是這么赤裸裸。
可江上弦的必須要去找工作,光賣鹵羊肉,什么時候才能聲名鵲起?羊肉西施么?
“阿娘,若是能多攢些銀錢,送二郎去學武也好,他不善讀書,又一直想進南衙門禁軍十六衛,若能有幸…”
江上弦頓了頓,語帶蠱惑:“阿娘,若是真能成,光耀門楣不說,便是阿耶泉下有知,不知多光彩呢。”
江母原本拉著的臉緩了些,口中輕嘆:“話雖如此,可,可那地方那是那般好進的…眼瞧著便到要相看的年紀,你若出去做工,這日后可怎生是好?”
江上弦知道她這是松動了,重男輕女,自古皆有,她這個女兒,自然是比不上延續香火的江望日在江母心中的份量,所以她才會反復將這個弟弟拿出來說事。
走過去接過她手里的那碗胡餅,江上弦言辭懇切:“阿娘,兒若是出嫁,總也要一份嫁妝的,若是能找份好工,既能貼補家里,還能攢份嫁妝,親事哪里就會艱難?”
江母沒有再說,轉身又進了灶房。
江上弦明白,她這是被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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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弦背著小包袱,準時踩著第一聲街鼓從永安坊中踏出,用了將近小半個時辰,走過十個坊,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才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崇仁坊。
西面靠著皇城大明宮,若是想好好滿足購物欲,東南角就是長安CBD東市,若是想找美艷絕倫的藝伎胡姬們看星星看月亮,暢談前人時事,聊聊心中的寂寞難耐,南面便是長安最大的紅燈區平康坊。
如此絕佳的地理位置,自然成了外地來長安選官考評,參加科舉的文人居住首先,機敏的長安商人眼光毒辣,前赴后繼的在這里開滿了酒樓、飯店等服務業,這里晝夜燈火不絕,熱鬧的聲音能傳出去兩三個坊。
長安的夜生活,也正是從這里開始。
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果然和永安坊這樣的普通民坊相差甚遠。
青天白日還似不要錢般燃著各式造型各異,精妙絕倫的花燈,還未踏進坊門便聽到里頭偶爾響起的嬉笑聲。
對于尋歡作樂一整夜的人來說,此刻正是酣睡之時,但依舊有不少人已經在外行走,店家們也都已經做好迎接新一天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