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友懷在喊出“別開城門”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被殺的準(zhǔn)備。
既已是破釜沉舟,先前的懼怕種種,反倒是都豁出去了,因此在王須達(dá)等罵罵咧咧、連打帶踹地將他拖回到李善道等埋伏的地方時(shí),他盡管仍是抖得跟個(gè)篩子似的,一腳高、一腳低,如踩棉花,卻猶扯著嗓門,尖利得叫個(gè)不住:“俺是侯友懷,別開城門!瓦崗賊要搶城!”
王須達(dá)氣急,照著他的嘴,狠狠地用刀柄砸了幾下,罵道:“賊廝鳥!再叫喚!”
侯友懷吐出了兩顆碎牙,滿嘴吐血,掙扎著扭著頭,沖著酸棗城的方向,依舊大叫不停。
鄭智果操刀子在手,向李善道請示:“郎君,這狗日的哄咱,宰了吧!”
“且慢。”李善道驚訝地打量侯友懷,問道,“你答應(yīng)過的事,為何反悔?不怕我殺了你么?”
侯友懷哪里理他?只管叫個(gè)不休。
鄭智果重重地抽了他幾下耳光,打得他眼花耳鳴,牙咬到了舌頭,又暈又疼之下,叫聲總算停了。緩了稍頃,入目來一群怒氣沖沖的猙獰漢子,他雙腿一軟,坐倒在了地上。
李善道又問他一遍:“你這個(gè)侯曹主,咱說好的,你叫開城門,我放了你不殺。走了一二十里地,你怎臨到城前,卻忽反悔?你這不是讓我等白跑一趟?怎么?你是不怕我殺了你么?”
侯友懷失魂落魄,低聲說道:“要?dú)⒕蜌ⅰ0吵侵惺棵袂в嗉遥瑓s萬不能因俺,受你等荼害。”
李善道聽到他這話,愈是驚訝,不由地?fù)u了搖頭。
鄭智果說道:“郎君,這狗日的戲耍咱們,殺了吧?”刀子放在了侯友懷的脖下。
一股尿騷味再度傳入眾人鼻中,這侯友懷又被嚇得失禁了。
他臉色刷白,嘴唇上也是毫無血色,能夠看得出來,他這個(gè)時(shí)候必是已害怕到極點(diǎn),然察其神色,卻除害怕外,并無后悔之意。
李善道摸著頷下短髭,看了他幾看,止住了鄭智果,說道:“這狗日的是個(gè)義士。他媽的,你們瞧,他都怕成什么樣子了?卻還敢提醒城中。稱得上‘舍生取義’。義士不可殺。殺了,沒得辱沒咱瓦崗的名聲,辱沒老子的美名。罷了,把他放了吧。”
王須達(dá)說道:“郎君,這賊廝鳥哄耍咱們,讓咱們大半夜的白白跑了一二十里地,若就放了,豈不便宜了他?”
李善道與侯友懷說道:“你可知我是誰人?”
侯友懷說道:“好漢的旗上有好漢的稱號(hào),‘鳳凰衛(wèi)李二郎’是么?”
“對了,我便是徐大郎帳下的這個(gè)、這個(gè)……,上將李二郎。今日,你雖哄騙了我等,我重你是個(gè)義士,卻不殺你。你回到城里,告訴你家縣令,洗干凈了等著老子,早早晚晚,老子再來尋他!”說完,李善道親上前去,挑開了捆著侯友懷雙手的繩子,又說道,“你趕緊走吧。”
侯友懷如墜夢中,愣愣地看了看已被解開的手,說道:“你不殺俺?”
“你再不走,我不殺你,我的這些弟兄們可就要宰了你了。”
侯友懷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從王須達(dá)等中闖出,奔著護(hù)城河跑去了。
王須達(dá)望著他逃走,收刀回鞘,說道:“郎君,這賊廝鳥哄咱大晚上的白跑了一二十里地,按俺說,實(shí)是得殺了他,才能稍微解氣。卻郎君重義,竟饒了他。”
“城,咱已是不能偷襲進(jìn)去,殺了他,也於事無補(bǔ)。”李善道往夜色中的酸棗縣城張了張,嘴里說著,心中可惜想道,“我的計(jì)策若能得行,只用我這百十人,便洗劫酸棗縣寺,事情傳出,老子必聲名大振。卻沒想到,人不可貌相,這個(gè)侯友懷,使我的計(jì)策未能得用。也罷了,只望他回城以后,能把我李二郎的名號(hào),在城里說上一說,權(quán)也算是稍揚(yáng)老子之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