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已經過了酉時時分,陳正南剛剛進入夢鄉,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他披衣起床,點了蠟燭輕輕走到門邊,輕聲問外面是誰。
只聽見陳老漢小聲地說:“小何,是我。”
陳正南連忙把門打開,問道:“老伯,你怎么還沒有睡?”
何老漢身上穿了新買的皮棉襖,走進屋之后,反手把門關上,插好了,對陳正南說:“你躺下吧,別凍著,這么冷的天。”
陳正南只得回到床鋪上,鉆進自己的被窩里披了襖子坐下。陳老漢坐在他對面的床幫子上,脫了自己的鞋,也坐進被窩里,小聲對陳正南說:“我和你敘敘話,也用不著點燈,你把蠟吹滅了吧。”
陳正南不明就里,不知道陳老漢要和他說什么,便吹滅了燭火。
黑暗之中,陳老漢窸窸窣窣中似乎在思考什么,過了片刻,他輕聲說:“小何,你去正陽城買東西時,我和這林姑娘聊了一半天。”
陳正南問:“你們聊了什么?”
陳老漢小聲道:“小何,眼下就是年關了,大過年的,突然間莊臺上來了一個不熟悉的人住下來,不知根不知底的,我不放心啊。我已經六十多歲啦,考慮事情總還是想著穩妥為好,所以我便問了她的事情,不問清楚我心里不安穩。畢竟這莊臺是李老爺家的,我們兩個只是長工,出了什么事情,給李老爺家惹下麻煩,我們無法交代。所以我只能問了問她。”
陳正南有些吃驚,他沒有想到陳老漢原來考慮了這么多,而這些,自己全都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有一點孟浪了,給陳老漢和李老爺都帶來了潛在的不安和危險。
陳老漢又道:“這姑娘倒也實誠,她把能說的和我都說了,我現在過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些。”
這天夜里,陳老漢和陳正南說了林姑娘的事,直說了快一個時辰才說完。
聽完之后,陳正南吁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說:“當初的時候,我就猜到她不愿意回家,其中必有原委,果然如此。”
原來,林姑娘的父親叫林忠德,祖籍浙江紹興會稽,世代都是讀書人家。
他十七歲中了秀才,二十五歲考中舉人,此后便沒能會試及第,不久便受了朋友邀請,出門給人做幕賓。
各位,人們一提到紹興師爺,腦海中便會浮現戲劇舞臺上那形象:尖嘴猴腮、鼻梁上架無邊眼睛、眼珠子骨碌碌直轉、一肚子“壞水”,將紹興師爺與那專門給主子出壞主意、餿點子的“狗頭軍師”掛上了鉤,指責他們搞來搞去,終是小人;一張利嘴,筆刀殺人;東戤半個月西戤半個月,到處認同鄉,銀錢兜里裝。一言以蔽之曰:八面玲瓏剔透沒人味。
那么,紹興師爺真是所謂的“狗頭軍師”嗎?其實不然。事實上,真正的紹興師爺既以飽學博識、睿智精明、處事周全作為從幕資本,又大多秉性耿介、剛直不阿,以匡扶正義為己任。紹興師爺雖系幕僚,但他們大都“儼然以賓師相處”,恪守“盡心”、“盡言”、“不合則去”的從幕“三準則”。
這“盡心”即傾全力為幕主做事,不存異心;“盡言”即暢所欲言,不時糾正幕主在政務中之差錯;“不合則去”,則指一旦幕主處事不公,雖經反復勸阻仍毫無轉變,便可自行拂袖棄幕主而去。
他們絕不會拘泥于某一幕主,為獲取蠅頭小利而傷天害理。他們大都心存天理、國法、人情。
紹興這地方一些師爺成功之后,便有許多科舉不順的學子轉向學律從幕,于是形成一個以家庭、鄉土為紐帶的幕僚群體,彼此聲援,相互提攜,盛名之下其他鄉籍的師爺也紛紛轉投,以“紹興師爺”自稱。
紹興師爺大致分五類。一曰“書啟師爺”,專替幕主起草各類文字;二曰“刑名師爺”,專管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