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三年逐漸走向尾聲,皇城之內迎來最后一場常朝。
依照大齊規制,常朝歷來只允許京中五品以上官員參加,唯一的例外便是御史臺那些令百官敬而遠之的御史們。
今天這場朝會從一開始便顯得非常和諧,因為年關將近,大臣們不愿引出那些短時間難以解決的問題,一般都會留到年后再處理,剩下的便是歌功頌德稱揚天子。
不同于幾年前的空洞虛妄,這一次大臣們的恭賀有理有據,直將龍椅上的皇帝吹捧成足以青史留名的圣天子。
因為北伐之戰初見成效,淮州軍進展神速,這一切都源于天子不遺余力的支持。縱然一些出身于江南世族的重臣對北伐的成果觀感復雜,至少不會在明面上胡言亂語大煞風景。
李端聽著滿殿大臣的頌揚,心里依舊保持清醒,他知道這些人嘴上如此說,心里未必如此想。
他和這些江南世族的代表斗了十來年,很清楚他們舌綻蓮花的表象下隱藏著怎樣的心思。
“眼下最重要的是繼續為邊軍提供助力,還得選派一批得力官員北上安撫民心建立官府,不能浪費邊軍將士用鮮血和生命拿回來的疆土……”
李端在心中如是默念,愈發躊躇滿志。
朝堂上漸漸安靜下來,忽有一個略顯刺耳的聲音打斷了李端的遐思。
“啟奏陛下,臣侍御史孔簡,彈劾翰林院侍講學士沈慶中帷薄不修、為害風教之罪!”
一位三十余歲的官員出班稟奏,其人面容清瘦,輪飛廓反,望之便覺不好相與。
李端面上古井不波,心里卻生出厭憎的情緒,只是不好直言斥責這位御史,畢竟御史臺是維持朝政清明的神兵利劍,他身為天子必須得有容人之量。
然而等他想起此人方才說的話,不禁語調微冷:“你說什么?”
“回稟陛下,臣彈劾翰林院侍講學士沈慶中帷薄不修、為害風教之罪!”
孔簡抻著脖子,態度頗為強硬。
群臣嘩然。
翰林院侍講學士沈慶中官居從四品,時年三十六歲,素來以文章名聲著稱。他在三個月前被擢升為侍講學士,很多人都認為他有儲相之姿。
其人面白短須氣質儒雅,然而此刻卻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一般,面龐已經漲紅,只因天子尚未開口,所以他沒辦法出言辯解。
朝堂上的重臣幾乎人人都遭遇過彈劾,然而孔簡針對沈慶中的彈劾太過陰毒。
何謂帷薄不修?
此言乃是指家庭中男女混雜繼而關系污穢,對于一個官員來說是足以讓他前程和名聲盡毀的指控。
這就是沈慶中一介謙謙君子卻無法自制的原因。
李端看了一眼面色漲紅的沈慶中,對孔簡沉聲道:“孔御史,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孔簡毫不遲疑地說道:“稟陛下,臣知道,臣并非胡言亂語,而且敢和沈學士當面對質!”
沈慶中此刻終于無法忍耐,怒道:“孔御史休要血口噴人,辱我清名!”
“清名?”
孔簡冷冷一笑,繼而道:“沈學士,請問你的寡嫂住在何處?”
沈慶中雖然急怒攻心,但是還沒有喪失理智,快速回道:“沈家并未分家析產,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本官的寡嫂和幼侄雖然住在沈家,卻有獨立的院落居住,平素除了禮節上的問候和往來,本官從無半點不妥之舉。難道在孔御史看來,本官應該將他們趕出去嗎?”
旁邊一眾大臣紛紛頷首,這種情況在世家大族之中并不罕見。
孔簡輕哼道:“好一派光風霽月!敢問三天前,沈學士身在何處?”
沈慶中凝神一想,眼中忽地閃過一抹慌亂,強撐著答道:“本官就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