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黑水寨。
入夜。
陸沉伏案桌前,用平實質樸的語言寫著寄往京城的密折。
如今沙州的局勢漸趨穩定,在沈家父子和韋萬江被殺之后,洛耀宗以雷霆手腕控制住鐵陽部和者黃部的老弱婦孺,然后讓白昌帶著數千勇士趕赴西南,聯手水西部解除大石部的武裝,并且請出祖宗家法罷黜那巖的頭人之位。
洛耀宗在白昌、楊金和哈代等人的支持下,推動沙州合并一統,召開全新的宗族大會,由他們四人和十幾位德高望重的各部族老組成沙州的核心圈層。
在當今天下風云激蕩的關鍵時刻,沙州也向前邁出最重要的一步,七部將逐漸變成歷史,取而代之是一個統一的名稱。
陸沉作為大齊欽差,應邀參加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宗族大會,并且在沙州眾人面前宣讀了大齊天子為沙州八千兒郎親筆寫就的祭文。
此文一出,哪怕是之前一直對當年血案耿耿于懷的水西部頭人楊金也不再堅持。
陸沉隨即提起通商互市一事,他打算盡快恢復兩邊沉寂將近二十年的商貿往來,無論是齊國的糧食、鐵器和細鹽,還是沙州境內的藥材、原木和石材,彼此都有非常大的需求。
此事得到哈代的全力支持,這位金川部的頭人恨不能立刻就見到來自齊國的富商巨賈。
至此,沙州和大齊重新建立盟約關系已經不可阻擋。
陸沉寫到這里停了下來,端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口,思忖片刻繼續寫道:“陛下,如今洛耀宗已經掌握沙州大權,臣以為不妨認可他沙州之主的身份。對于大齊而言,沙州本身不算特別大的威脅,但是絕對不能讓他們倒向景國。如果飛鳥關對景軍開放,我朝成州乃至大片江南地區都會面臨滅頂之災。所以,承認沙州和大齊處在平等的位置上,是我朝眼下必須要做的讓步?!?
“臣知道,在二十年以前的漫長歲月里,沙州一直是大齊的附庸,如今身份變換可能會引來朝中一些大臣的反對,但是此一時非彼一時,無論朝廷還是個人都要向前看。至于部分同僚擔憂沙州會變成第二個景國,臣認為只要做好防備,斷然不至于出現這種情況。人生在世,難有一勞永逸的法子,問題總是會不斷出現,關鍵在于如何應對。”
“臣建言,朝廷應盡快組織商戶代表來沙州商談,此事越快越好。只要和沙州建立穩固的商貿關系,讓沙州人切實感受到和大齊交好帶來的益處,時間一長便能籠絡人心,屆時即便有一兩個野心之輩也無法蠱惑大部分人。同時我朝繼續保留成州都督府,加強對都督府的監察和管制,定能做到萬無一失。”
他這封密折與以往不太一樣,沒有刻意表現出憨直的模樣。
正如他在奏章中寫的那樣,此一時非彼一時,如今他身為軍務大臣兼京營主帥,已經是大齊最核心權力階層的一份子,哪怕是裝也要裝出一個老成持重的姿態,否則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非議。
年少輕狂和身居高位顯然不太搭配。
屋外忽地響起一道清脆的聲音。
“陸侯可在?”
隨即便聽秦子龍回道:“洛姑娘,侯爺在屋里?!?
陸沉剛好寫完落款吹干墨跡,便將這封密折收起來,起身走到門口,借著外面清冷的月色,望向一身淡紅色長裙顯得格外嬌嫩的洛九九,微笑道:“請進。”
沙州不是大齊,沒有那些嚴苛的禮教大防,年輕男女不至于連見面都要小心翼翼。
陸沉入鄉隨俗,再加上他其實也不是那種恪守規矩的道學,自然不會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煞風景。
兩人正要進屋,秦子龍忽地低聲道:“侯爺,屬下告退?!?
陸沉雖然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倒也沒有太在意,頷首道:“好,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