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天子鬧到幾近決裂的地步,一眾股肱重臣自然不愿看到這樣的場景,但是他們只能沉默。
因為這終究是天家自身的矛盾,他們無論幫誰說話都不妥當。
若是站在天子那邊幫忙壓制太后,毫無疑問是大不敬之罪。
反其道而行之,則難保不會被天子記恨。
當這對大齊最尊貴的母子針鋒相對,朝堂諸公能做的也只有打圓場,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資格。
所以當那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后,余者大多暗暗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不解,按說老相爺的反應不該如此遲鈍,難道他看不出太后和天子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為何不肯早些出面?
無論如何,當李道彥站出來后,殿內那股令人幾近無法呼吸的氛圍終于有所緩解。
面對這位年過花甲的三朝元老,莫說登基不久的李宗本,便是許太后也必須保持足夠的尊重。
她望著老人滄桑的面龐,愧然道:“哀家一時情急,讓李相見笑了。”
“太后言重了。”
李道彥往前兩步,感慨道:“憐子之意,人之常情,世人皆難逃此例。”
不知為何,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格外沉重。
另一旁,站在戶部尚書景慶山身旁的李適之眼簾垂下,目光幽深如千年寒潭。
許太后自然品不出李道彥這句話里的深意,她只以為老人這是在開解自己,便加重語氣說道:“哀家知道李宗簡過往多行不端,這是哀家沒有教導好他,可哀家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他會做出刺駕弒君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道彥微微點頭道:“太后自有太后的道理,老臣不敢爭論,不過老臣想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許太后道:“李相還請直言。”
李道彥平和地說道:“事涉奉國中尉的生死,太后自當關注,但是在老臣看來,太后可以召陛下入慈寧殿問詢。方才太后說后宮不得干政,此乃大齊祖制,既然如此,為何太后會來此殿?”
其余重臣心中一凜。
李宗本雖無明顯的喜色,但是從他驟然放松的表情可以看出,李道彥這一問可謂問在他的心坎上。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跪在地上的李宗簡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許太后的表情不可避免地變得很難看,面對老人這句很平靜的疑問,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李道彥繼續說道:“老臣對太后并無半點不敬之意,只是矩不正不可為方,規不正不可為圓,故巧者能生規矩,不能廢規矩而正方圓,雖圣人能生法,不能廢法而治國。”
許太后默然。
李道彥的語調愈發誠懇,緩緩道:“今日在場皆是朝堂重臣,他們定然不會在外胡言亂語,故而老臣放肆一回,還望太后恕罪。”
許太后臉上的怒意漸漸平復,嘆道:“李相言之有理,哀家所為確有不妥。”
李道彥順勢說道:“太后擔心奉國中尉,這是母子連心人之天性,無可指摘。然而您不該來修仁殿,更不該以孝道之名逼迫陛下。刺駕大案是否為奉國中尉所做,目前尚無定論,老臣覺得可以繼續查下去,而且老臣擔保不會冤枉任何人,請太后放心。”
其實許太后要的只是這句承諾,然而她信不過李宗本更信不過陸沉。
雖然李道彥的言語讓她面上很掛不住,但和李宗簡的性命相比,這也不是無法忍受的事情。
一念及此,她又看了沉默的天子一眼。
李道彥轉身朝向天子,垂首道:“陛下,案子可以慢慢查,倒也不急于倉促定論。”
李宗本心中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方才許太后過于強硬,他根本沒有后退的余地,否則他怎會不知這樣鬧得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