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江南岸,白石驛。
這是忻州北部渡江前的最后一處驛館,往北六七里便是白石渡,堪稱旅人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前來投宿歇腳的官吏極多。
當他們發現驛館的房舍大部分被占用,有人不禁心生不滿,紛紛去找驛丞的麻煩。
這個說自家長輩是京中某某大人,那個說自己奉著某某權貴的命令出京辦差,總之要驛丞想辦法騰出房舍。
驛丞只用了一句話就讓所有人乖巧地閉嘴。
“各位大人,住在驛館里的都是山陽郡公的親兵,你們還是去別處落腳罷。”
一聽到陸沉的名字,一群人就像驚弓之鳥縮著脖子退了出去,連主動拜望套近乎的膽量都沒有。
如今已是七月上旬,京中的消息早已傳遍周邊州府。
陸沉因功加封山陽郡公,后來又在先帝葬禮上立下救駕大功,如今以遙領軍務大臣的身份,北上接任定州大都督。
天子恩旨特許他在家鄉廣陵完婚之后再赴任,可謂寵信至極。
如此位高權重的國之重臣,哪個官員或者權貴子弟敢在他面前放肆?
只是這些戰戰兢兢的人并不知道,陸沉此刻不在驛館。
北方衡江之畔,一對年輕男女緩步行于綠蔭之間。
男子氣度沉凝,容貌俊逸,穿著一身簡單清爽的圓領袍衫,頭頂發髻以白玉貫之。
女子身量窈窕,眉心一點朱砂,一襲淺紅色半袖襦裙,發間簪花,耳畔垂珠。
與往日相比,她今天的妝扮顯然頗為用心,尤其是頸下露出的一片白膩,更添了幾分風流韻致。
江風徐徐,送來涼爽之意,抬眼便可見浩渺大江奔行而過,遠方山川波瀾壯闊。
在如此旖旎的氛圍中,洛九九甫一開口便顯出幾分刀劍之意:“婚期定了?”
陸沉答道:“八月初六。”
“剛好還有一個月。”
洛九九轉頭望著江面上的波光粼粼,又問道:“如果我讓你舍下現在擁有的一切,跟我回沙州過普通人的生活,你肯定不會同意。”
“嗯。”
“如果我讓你推掉婚約,做一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然后娶我為妻,你肯定也不會同意。”
“嗯。”
“如果我說以前的事情就當做一場夢,其實什么都沒有發生,你還是一心為國的大齊郡公,我是寂寂無名的沙州女子,往后我們橋歸橋路歸路,見到了就友善地打聲招呼,怎么樣?”
“嗯……嗯?”
陸沉的語調終于發生變化,他略顯訝異地看著洛九九的側臉,斷然道:“當然不行。”
洛九九嘆道:“我就知道是這樣。”
語調雖悵惘,眼底深處卻有幾分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喜悅。
陸沉稍稍思忖,誠懇地說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解決所有問題。”
“也只能這樣了。”
洛九九掰著手指,輕聲道:“誰讓你權傾朝野一言九鼎,連那么強大的景軍都敗在你手里,小小沙州又怎敢忤逆?萬一惹得伱不高興了,隨便發出一條軍令,沙州就會被漫山遍野的齊軍吞噬,我哪里能承受得起這種代價,只好乖乖地聽你的話啦。莫說你只是讓我等一等,就算你真的鐵了心要讓我做外宅,小女子又怎敢反抗?”
“喂。”
陸沉哭笑不得地說道:“跟誰學的這種哀怨姿態?”
洛九九終于裝不下去,脆生生地笑著。
她收回視線,眼波流轉,悠然道:“這叫無師自通,天資聰穎。”
陸沉連忙點頭道:“是是是,九九秀外慧中,有天賦之才。”
洛九九打趣道:“越來越會花言巧語了,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