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余年前,大都叫做利陽,乃是大齊最北疆的重鎮。
景廉族崛起于北方遼闊的草原,歷經三十余年的發展和蠶食,終于將利陽城據為己有。
景朝先帝立國定都于此,利陽遂改名大都。
此地四面皆有險要屏障,可謂易守難攻之極致。
時至今日,大都擁有居民八十余萬,乃當世名列前茅的雄城,僅在河洛與永嘉之下。
如此雄闊巍峨的城池,卻過了一個清冷肅穆的年節。
太子之死讓所有喜歡熱鬧的權貴子弟變得噤若寒蟬,而天子對常山郡王的問責更讓民間人心惶惶。
濃郁厚重的夜色里,有一座氤氳在沉郁氛圍里的府邸。
這便是四皇子府。
作為皇后所生的幼子,加上性情伶俐惹人喜歡,海哥一直很受帝后的寵信,他所住的王府自然富麗堂皇,風景尤其雅致。
府內東南角上有仿照南齊園林建造的風亭水榭,半山一潭,足不出戶便能欣賞到北地風景。
即便是在這寒冬臘月,觀白雪皚皚,紅梅數枝,亦是別有韻味。
只不過深夜凄冷,四皇子阿里合海哥獨身一人來到亭中,多少顯得怪異。
因為沒有得到四皇子的允許,侍女們不敢靠近這片區域,但她們其實可以理解四皇子的心情,因為這么多年以來四皇子對太子敬重有加,二人可謂兄友弟恭的典范。
如今太子離世,想必四皇子肯定心如刀絞。
泠泠夜色之中,燈罩散發出昏黃的光,勉強照亮亭中的景象。
四皇子坐在桌邊,提著一個酒壺,將桌上的兩個酒盞依次倒滿。
清澈的酒液汨汨流下,四皇子的眼簾一眨不眨,目光中帶著一抹悵惘。
他端起面前的酒盞,遙敬虛空,輕聲道:“太子殿下,弟弟今夜為你送行。”
烈酒被他一飲而盡。
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擦嘴,繼而道:“從小到大,你對我沒話說,就算父皇和母后疼愛我一些,你也從未因此嫉恨和打壓我。你生來就如此純良溫厚,或許還有身為太子的擔當,逼著你做好賢明的太子和仁德的皇長子。除了父皇之外,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
“但是你適合做一個賢王,不適合做大景的儲君,更不適合成為下一位天子。”
“或許你會不服氣,可我還是要這么說,這并非出于嫉妒。”
四皇子緩緩倒著酒,神情愈發沉肅,自語道:“太溫厚了,根本沒辦法對付朝中那些虎狼。常山郡王暫且不提,你以為撒改那些人會一直安分嗎?他們只是畏懼父皇,倘若父皇不在,這些人立刻就會亮出鋒利的爪牙,到時候你如何守住我們阿里合氏的基業?”
夜色如霧,寒風凜凜。
四皇子仿佛感覺不到丁點寒意,再度舉盞一飲而盡,自嘲道:“你不知道,這座城里有多少人想要你死,遠遠不止我一。與其讓你死在那些混賬手里,不如讓我送你一程,將來我肯定會將你的靈位請入祖廟。”
“人啊,就是這樣虛偽,比如我。”
“你總是將我當做沒長大的小兄弟看待,難道你從來沒有感覺到,其實我才是這么多兄弟當中最無恥的小人?”
第三杯酒飲下,四皇子面色如常,只是眼中多了幾分癲狂之意。
“或許你很想知道這件事究竟有多少人參與其中,你究竟是因何而死,但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因為連我都不清楚完整的過程。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毒藥是我弄來的,費了不少功夫,付出了一定的代價。”
話音未落,亭外長廊響起腳步聲。
四皇子并無詫異,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先生來了。”
來人是一位四旬左右的男子,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