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聽到李適之這番溫和的勸說,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錯怪了許佐,同時對李適之更加欣賞。
李適之又道:“陛下,無論北伐是否成行,像許刺史這般忠心耿耿的純臣都應該嘉賞。”
毫無疑問,他非常清楚天子在看到許佐密折之后的反應,只是沒有當面戳穿,用一種很委婉的方式替許佐辯解。
李宗本心知肚明,欣慰地點頭道:“愛卿言之有理,朕豈會虧待許刺史?”
“陛下圣明。”
李適之及時送上一記馬屁。
韓忠杰看著這幅君臣相諧的場景,心里隱隱有種危機感,于是開口問道:“看來李尚書也贊同許刺史的觀點?”
李宗本面色如常,但是看向那位吏部尚書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復雜的意味。
李適之不慌不忙地應道:“侯爺,本官敬佩許刺史的品格,不代表贊同他的觀點。”
李宗本聽到這個回答,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氣。
李適之又對他說道:“陛下,臣還是幾天前的態度,北伐勢在必行。”
“愛卿不妨細說。”
“許刺史著眼于定州之安危,這當然沒錯,在其位謀其政是也。然而觀天下大勢,論齊景數十年紛爭,不能局限于一地一城之得失。回首過往,我朝和景國的實力對比以建武十三年為分水嶺,在此之前敵方占據絕對的優勢,在此之后逐漸發生變化。景軍并非不可戰勝的強敵,我朝邊軍迎頭趕上,此消彼長之下,大齊理應繼續維持這種昂揚向上的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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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本聽得頻頻點頭,而韓忠杰論嘴皮子的功力相差極遠,就算想反駁也找不到由頭。
李適之繼續說道:“平心而論,現在的景國依舊強大,但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前兩年我朝邊軍已經找到突破口,現在要做的就是不斷擴大這豁口,通過一次次戰場上的勝利繼續挫敗景軍的士氣,此乃實。”
“景國在這三十余年里飛速膨脹,雖有景帝雄才大略盡力縫補,但內部的權力斗爭只會越來越激烈,此番景國太子暴亡便是斗爭白熱化的具象。反觀我朝萬眾一心,即便存在一定程度的糾葛,亦會服從于驅逐外敵的大局,尤其是先帝帶給億萬子民的信心,會在陛下手中進一步凝聚。此乃勢。”
“實與勢盡在陛下手中,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皆備,北伐乃是順理成章之舉,何須躊躇不前?”
李適之拱手一禮,擲地有聲地總結道:“陛下必將實現先帝的遺愿,成為大齊中興之主,青史悠悠,萬載銘記。”
李宗本只覺渾身舒暢,仿佛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呼吸。
韓忠杰在一旁心里酸溜溜的,他當然也盼望大齊中興,可他確實說不出李適之這番話。
所幸李宗本沒有失去理智,雖說李適之描繪的藍圖讓他心旌神搖,但北伐不能依靠嘴上說說,尤其是如今陸沉明確表達反對的意見。
他沉吟道:“愛卿之言令朕很欣慰,可是陸沉的態度這般堅決,如之奈何?”
李適之忽地看了一眼韓忠杰,冷靜地說道:“陛下,其實景國皇帝面臨的困境能給我們提供一些借鑒。”
“哦?”
“在過去二三十年里,景軍縱橫南北擋者披靡,即便慶聿恭沒有出面,他們依舊可以開疆拓土,但是景國兩任皇帝都太過依賴慶聿父子,以至于慶聿氏的實力越來越強,最終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陛下之所以讓許刺史赴任定州,本質上也是提防類似的情況,但這說到底是治標不治本。如果大齊軍中沒有第二人站出來,每一戰都要依靠山陽郡公,就算他始終忠心不二,最后也必然會出現一個水潑不進的武勛集團。”
李宗本心中一動,長久以來困擾他的疑難豁然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