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鐘乘,出身江南盧州寒門之家,歷任翰林院修撰、侍講學士、湖州廣南知府、翰林學士、吏部尚書、中書右相。
除去外放廣南府的短短兩年,這位鐘大人走著最清貴的文臣之路,一直在培養儲相的翰林院里打轉,隨侍圣駕待詔備咨,是無數文官羨慕眼熱的待遇。
但是這也有一個問題,在掌握實權之前,鐘乘很難在朝中培養心腹。
如果先帝沒有那么快離世,鐘乘可以繼續在吏部尚書的位置上沉淀數年,到那個時候升任右相便可走得更加穩健。
總而言之,左相薛南亭雖然因為脾性剛直得罪過很多人,單論朝堂底蘊仍舊要遠遠強過鐘乘。
通過厲良玉的講述,陸沉對鐘乘的處境有了更加明晰的了解。
大概從一年前開始,也就是陸沉履任定州都督府、大刀闊斧進行各種改革的時候,朝中便有一些御史喜歡挑鐘乘的錯處,不過那時候還只是小打小鬧偶爾出現,鐘乘本人都沒有太過在意。
畢竟連李道彥和薛南亭都時常被御史挑刺彈劾,這在朝堂上幾乎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身為宰執當然不會和那些御史一般見識,只要對方不是無中生有的污蔑毀謗,宰相終究還是有容人之量。
但是從天子改元鼎正之后,朝堂上的風向逐漸發生變化,針對鐘乘的攻訐越來越多,挑刺的范圍也越來越廣。
這顯然不正常。
薛南亭的直覺很敏銳,在今年三月份的一場朔望大朝上,他當著天子和文武百官的面痛斥這種煽陰風點鬼火的行徑,總算讓那些人勉強安靜一段時間。
但他不是李道彥,縱然可以鎮住一些宵小,卻擋不住別人拿著雞毛蒜皮又有真憑實據的事情彈劾鐘乘。
等時間進入六月份,也就是江北戰局逆轉的時候,朝中針對鐘乘的風浪卷土重來,而且越來越兇猛,這一次連薛南亭都壓不住。
最關鍵的是,天子的態度很曖昧。
絕大部分彈劾鐘乘的奏章,都被他留中不發。
鐘乘并非官場上的愣頭青,見狀也只好上折自辯請罪,但天子沒有下旨降罪,反而連續溫言寬慰,更不允許他回府自省。
“鐘相的處境因此愈發艱難,陛下看似優待于他,卻引來那些人更加瘋狂的攻訐,偏偏他又無法暫避旋渦,一直夾在中間受到各方詰難。堂堂右相日漸沉郁,薛相為此入宮數次,懇請陛下制止這場鬧劇,據說陛下反復表明對鐘相的信任,但是又說那些彈章有理有據,總不能罔顧事實問罪那些官員,那樣肯定會蔽塞朝廷言路?!?
厲良玉輕嘆一聲,喟然道:“鐘相年過五旬,身子骨本就不算硬朗,九月初大病一場,后來便以養病的名義不入朝堂。我這次剛剛過江抵達廣陵,便收到家父的消息,鐘相在五天內連上九道乞骸骨的奏章?!?
陸沉將茶盞放回原處,其實他不是不知道江南朝廷里的動靜,但肯定不如厲良玉親眼所見那般詳細和準確。
他冷笑了兩聲,淡淡道:“想來天子沒有允準鐘相的請求?”
厲良玉點頭道:“是。單論治政之能,鐘相確實要比薛相稍遜一籌,但他性情沉穩厚重,和薛相是極好的互補。過去這兩年來,尤其是在李老相爺歸鄉之后,鐘相在很多時候都能拉薛相一把,兩人的配合越來越默契?!?
“這本就是先帝給今上準備好的輔臣組合,薛相銳意敢當,鐘相老成持重,有他們把控朝堂大局,大齊的內政就不會走上歪路?!?
陸沉的神情略顯復雜,緩緩道:“這些人不敢招惹薛相,將所有火力都對準鐘相,顯然是要為某人鋪路,朝爭看似混亂復雜,說穿了也就那么回事。天子看似不舍,實則鐘相的離去已成定局,將來接替他的是誰?吏部尚書李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