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王府書房。
屋外青天白日,屋內晦暗清冷。
桌案上燃著一盞油燈,那團光暈暖暖的,映在安爍蒼白的臉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精神許多。
周卿顏翻看書格里蒙上厚厚塵土的《滄古異錄》,抬眼朝桌案前端坐的安爍看去。
安爍生得極像熙妃,幾乎是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熙妃曾是北蕭國的神女,天地造化的美人,實乃天上人間、獨一無二。
若安爍沒有經歷那些烏糟事,恐怕求嫁的名門貴女,早已踏破門檻。
年少被囚禁,母妃出家天清觀,在泥潭中摸爬滾打,艱難長大。幸而成年的安爍品性亦如熙妃,溫文爾雅,沉穩睿智。若有功名加身,他必是當之無愧的儲君人選,可惜……
“卿顏?”安爍對這位多愁善感的少將軍此舉極為熟稔,他定在為自己的凄慘遭遇感到悲戚惋惜。
周卿顏回過神,輕嘆一聲:“說吧,為何欺瞞于我?”
說這話的瞬間,周卿顏一掃剛才的溫和寧靜,整個人帶出了隱隱的氣惱,他灼灼看著安爍,手輕叩桌案上的硯臺,沉沉的敲擊聲漫不經心卻威懾力十足。
安爍眉角微動,這才是馳騁沙場,殺伐朝堂,年少戰功卓著的將軍,這些年他視作手足的“少年玩伴”,已經不再是那個無話不談的知心人。
“累得少將軍險些喪命,實在愧疚難當。”安爍抬眼,神色傀怍,轉而堅定地望向周卿顏:“若不發生意外,我早已帶卿玉離開這里,后院的枯井下有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
周卿顏“啊”一聲打斷安爍的話,屋子里面頓時陷入寂靜之中。
安爍心想,對方必定會疑惑,僅憑他與瑯伯兩人,如何能挖一條數百里的密道?必定有外人相助,這些“外人”實力不容小覷,周卿顏會不會……
不會!周卿顏此時只是在想,有了這條密道,就可以送云攸離開此地。但送她去何地呢?送回廢城?萬萬不可,絕不可讓她再受“埋尸”的苦,那不僅是對身體的折磨,更是對精神的摧殘,況且還有個肥頭大耳的武金對她虎視眈眈。
安爍擔心周卿顏會追問“密道”的隱情,遂轉移話題,問道:“卿玉傷勢如何?”
其實,安爍已經從瑯伯口中得知,那個與他未曾謀面的王妃,原來是個女醫,醫術高低不得而知,但從阿木的泰然之狀來看,卿玉亦無性命之憂。
周卿顏神色一緩,刻意隱藏心中的不安,他不愿面前這個孱弱的家伙再憂心,亦不愿安爍再做出糊涂事,他得想辦法撬開這個家伙的腦袋,講一番讓對方醍醐灌頂的至理名言。
他走到安爍身邊坐下,冷不防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像一位慈祥的長者,慢條斯理道:“若你見過卿玉縱馬疆場的颯爽英姿,見過她斬下敵人頭顱而面不改色的無畏,你就不會想著帶她走。她是搏擊蒼穹的雄鷹,怎甘于做依偎你懷中的小鳥,她注定屬于一國子民,而不是你這個困于囹圄的囚徒……”
“哦,我明白。”沉穩的話語緩緩想起,充滿著深思熟慮的睿智,“從她的劍刺進我的身體那一刻,我便知道,她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小女孩,我也不再是她的九哥哥,若我還要帶她走,無異于挾一己私欲而罔顧一國子民的跳梁小丑。”
周卿顏的手悄無聲息地松開,他與安爍心中皆知,熱血澆灌的心花固然嬌艷,卻長在命運錯誤的根須上,若要將根須拔起,花也會凋謝。
瑯伯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和一碟色澤柔和金銀剔透的蜜餞,放在安爍跟前說:“云姑娘說,藥苦燒心,食些蜜餞壓一壓。”
“這些也是她從萬里之外的廢城帶來的?”安爍瞥了一眼瑯伯道。
“是的!”瑯伯顫聲回答,他知道安爍不喜云攸帶來的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