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下黑壓壓的一片人影,沉沉地向周卿顏逼近。再解釋些什么,好像都無濟于事。
百姓的憤怒就像一圈黑暗的索帶,套攏在周卿顏的脖子上,令他幾近窒息、眩暈,卻又無能為力。
若對無辜的百姓動武,只會激起更深的矛盾;若任憑他們報復,周卿顏恐怕要被他們踩成肉泥。
忠心護主的尚賢,擋在周卿顏身前,揮著利劍,卻被失去理智的百姓逼得步步后退。
退無可退之時,人群之后傳來一聲重喝:“九王爺駕到,速速退開!”
樊州長史嚴安佝僂著腰,身后跟著兩排列隊的侍衛。眾人回頭看見長史,緩緩退到兩邊,中間辟出一條道來。
神色緊繃的侍衛手持劍柄,分立通道兩側,肅穆的氣勢瞬間壓制住人群的躁動。
安爍身著素凈白袍,袖口領口繡著金絲流云滾邊,腰系麒麟玉佩。蕭蕭肅肅,爽朗清舉。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周卿顏凝視著安爍,他似是踏著七彩祥云而來,所到之處,金光乍現,足下生輝。
安爍踏上臺階,其他人立于臺階下,躬身行禮。周卿顏的視線原本都在安爍身上,唯用余光掃視了一下階下肅立的醫官。
他禁不住多瞧了兩眼,阿木身邊那個醫官,裹著不太合身官袍的小個子姑娘,看起來……
竟然是——云攸!
云攸為何會來此?分明是來送死!
周卿顏猶如五雷轟頂,僵直的手慢慢從蒼白的唇挪至筆挺的鼻翼,兩根手指輕靠鼻孔,又倏忽抽離。
周卿顏側首直視她,見她目中有微波一現,漾動在熾烈的光影里。
此時,云攸心中唯有與周卿顏并肩戰斗的決心,對已知的危險毫不在意。
“吾乃東郯九皇子,奉陛下之命,攜眾醫官祛疫病,還樊州一片清明!吾一日尚在,便與眾民同生共死,疫病不除,誓不還朝!”
安爍手持皇帝御賜的令牌,胸脯橫闊,語氣軒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氣。一身正氣,似撼天白龍下云端。他的話雖慷慨激昂,百姓卻將信將疑。
畢竟,看著安爍面前稀稀落落站著的三名年輕醫官,任誰都無法相信,他們能拯救樊州的七萬子民。
楊延霖向前邁上臺階,轉身朝百姓喊一聲:“下面可有我濟世堂的醫師?”
楊延霖話音剛落,一個白須老者走上前來,躬身道:“再下魏姜,恭候楊公子多時,全城二十七家藥鋪,四十三名藥師,任憑公子差遣!”
階下眾人聞之面色緩和,左右相顧,仍有些躊躇。
“即刻起,凡在濟世堂問診取藥者,皆分文不取。違令聚眾滋事者,家眷不予接診贈藥,生死不顧。若此時自行散去,便不會累及家人。”
安爍發號施令既有將帥般的從容鎮靜,也有其冷面決絕之處。
階下仍有人在小聲嘀咕,安爍不動聲色,身軀凜凜,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
安爍只使了一個眼色,周卿顏便心領神會地拔劍向天,道:“疫病當前,無人可獨善其身,唯有守望相助,當能共渡難關。此時最怕小人搖唇鼓舌,擅生是非,王爺有令,鼓動暴亂,犯下口舌之惡者,當街斬殺。”
階下頓時鴉雀無聲,百姓三三兩兩地散去,最后只剩下男子與孩童,跪在老者尸首旁啜泣。
云攸關切地走到他們跟前,蹲下身,深深鞠一躬,而后仔細地檢查尸體。
尸體面色發黑,瞳孔放大,嘴唇干涸蒼白,周身并無其他傷處。
沉思片刻,云攸收回心神,向男子問道:“汝父數日前是否有發燒、咳嗽,呼吸困難的癥狀?”
男子支吾道:“確實如此,此癥已有半月!”
云攸朝孩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