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驚愕來,周卿顏心中更多的是心寒——
能將自己的夫人置于險境,還這般鎮定自若的男人,真是世間罕見。
周卿顏眼底卻似掠過了幾分風吹云散的空寂,只慢慢道:“這里幾千個男人,卻讓一個女人去冒險,你當我們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嗎?還是說,你這個夫人就是個假的,你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夫人確實是假的,但楊延霖很在乎她的生死。
楊延霖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夫人說,周大人隨行的三千個士兵,都有自己的妻兒、父母,誰不想活著回家。若不傷一兵一卒,搗了匪徒的老巢,還百姓一方安寧,那便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她愿意為這個最好的結果獨自去冒險,她說值得。
周卿顏沉默不言,陰云慢慢爬上瞳孔。
可這一刻……
兩個人面對面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測的深淵。楊延霖下一刻便會被掐死的錯覺,悚然之下,退了一步。
若周卿顏知道,那個獨自去冒險的女子是云攸,會掐死我這個同謀吧!
是的,云攸從不顧及自己的死活,也不太顧及楊延霖的死活。
從發現流民中的匪徒之后,云攸就在與楊延霖商議那個“以身犯險”的計謀,他聽得毛骨悚然,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不行!太危險了,我絕對不能讓你去冒這樣的險!”楊延霖語氣堅定地說道。
云攸看著他,心中涌起一股感動,但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金山寨寨主荀劼是個好色的莽夫,我佯裝與周卿顏鬧翻出走,讓那些虎視眈眈的匪賊趁我落單,抓我去山寨,我在沿途留下暗記,這樣你們就能找到他們的老巢。”
楊延霖沉默片刻,無奈地嘆了口氣:“你當真以為,他們冒險尾隨這么久,就為抓一個女人回去?”
“如果還有十大箱金子呢?我們故意讓他們看到箱子里裝的金子,他們為了劫走金子,定會與我聯手。”云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看起來還有些興奮。
哪來的十箱金子,明明只有半箱,還不是純金之物,只是鍍了一層金粉的飾物,純粹就是拿來撐場面、裝樣子的罷了。
楊延霖怔住,無言。
他承認,女子往往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尤其是千嬌百媚的美人,極易迷惑人心。
但云攸實在算不上……看上一眼就想要劫走的那種女人。
因此,她一路上都在往臉上抹胭脂水粉。
楊延霖搭著眼簾瞧她,只見她擦拭的力道頗大,右手手背上都蹭紅了一大片胭脂。
“這張臉本來就是假的,再如此大力,可別擦破,露出真容了!”楊延霖下意識抬頭看云攸,卻是藏了幾分心虛。
楊延霖言畢卻似有些低落,也不再多說什么,只盼著睿智機敏的周卿顏勿要落入云攸的“陷阱”。
萬萬沒想到的是,云攸所說的制造矛盾爭端,與周卿顏鬧翻,是色誘周卿顏,再誣陷于他,從而制造楊延霖與周卿顏的爭端。
楊延霖掀開車簾那一刻,看到云攸與周卿顏曖昧不清,明明知道這可能是云攸的計謀,但還是忍不住上前與周卿顏扭打在一起。
或許是血氣方剛的嫉妒心在作祟,或許只是因為事已至此,楊延霖不得不將后半場的戲演完。
否則,那云攸辛辛苦苦演的上半場戲,豈不是白演了。
戲終人散,被迫卷入戲中的周卿顏,終于收回了苦悶的目光,竟平平和和地笑了,仿佛那洶涌的戾氣與情緒只是旁人錯覺。
此處前方有一處溪澗,背靠著密林,周卿顏下令在原地扎營。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他們熟練地搭建帳篷、生起篝火,整個營地逐漸變得熱鬧而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