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愈發的幽深。 殿前的燈柱上,幾星油光發出嗶啵的炸響,襯得偌大一間佛殿更加的沉悶死寂。 目送普渡慈航遠去,直到消失在宮廊蜿蜒的盡處,正德天子依舊是只著一身單薄的明黃色底衣,絲毫不顯寒冷的模樣定定站在那兒。 “陛下,時候不早了……” 隨行伺候的小黃門極有眼見地遞過一件鶴羽大氅,披附在正德天子的身上,溫言細語地提醒道。 “朕還要你個狗奴告訴該如何做?” 半晌回過頭,正德天子笑罵了一句。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雖然正德皇帝話語里并無責備的意思,但小黃門還是嚇得瑟瑟發抖,下意識跪倒在地,一個勁地扇著自己巴掌。 “罷了罷了,未想卻也是個無趣的,還不快滾去把吳伴伴叫來,朕有事吩咐他。” 見那小黃門一副噤聲惶恐的模樣,本來還心情尚佳的正德天子登時一陣興味索然,不耐地擺了擺手,沉聲呵斥道。 “奴才遵旨,奴才多謝萬歲爺恩典。” 以為自己僥幸躲過一劫,小黃門頓時喜不自禁,重重往漢白玉石鋪就的地板上磕了兩個響頭,竟真如正德皇帝吩咐那般匆匆連滾帶爬出了殿去。 “都是些阿諛奉承的狗才,不過勝在忠心實在難得!” 陰沉的臉上總算恢復些笑意,正德天子搖搖頭返往寢宮深處。 遣散侍奉在寢宮里面的太監宮女,又讓他們知會門口的護衛,誰來也不準放入內里,這位大明朝名義上的至尊神色冷清地推開龍床一角的機杼。 待過了幾聲微不可聞地悶響,臥榻里側居然兀的多出一條光線微暗的密道。 從手旁取過一盞青銅燈燭,雖然知道不大可能出現什么意外,但正德天子還是等到過了會兒,見那豆燭光仍舊安然無恙,方才放心走了進去。 反手閉上機關,借著星許燈燭的照明,正德皇帝一路熟稔地駐足在一處緊閉的門前。 遲疑片刻,擺好姿態正要敲門,誰料門內之人似乎是已經察覺到他的到來,驀地傳出一聲蒼老陰柔的聲音。 “是陛下來了嗎?老奴正是運功到關鍵時候,不能出門遠迎,還請陛下屈尊自行便宜。” 聞言正德天子絲毫沒有震怒地意思,竟是真如那老者所言,自己動手開門去了。 密室打開,頭頂數十枚夜明珠將屋內照得一覽無余,雖是深埋在地下,但正德天子還是一眼就清晰辨認出端坐在首座蒲團上的那名老者。 卻見那人須發俱呈雪色,面如冠玉,著一身赭紅蟒袍,半點讓人不得看出,先前那聲蒼老的回應竟是這樣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輕人”口中發出。 此時正值他功法運行到緊要時候,周身真氣縈繞,屋子四角徐徐燃著的暖爐都半點抵擋不住冰魄寒意的侵襲,紛紛染上一層霜色。 正德天子雖然富有天下,兼之國朝龍運加身,萬法而不得侵,可本質上卻是一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如何又能抵御。 好在對方似乎意識到這一點,有意控制真氣避開那一片空地,可即便如此,空氣中愈發明顯的陰寒之意還是讓他止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又過了小半盞茶的功夫,圍繞在“年輕人”身上的湛藍真氣突然猛地一陣膨脹,接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入了體內。 “讓陛下受了寒意,是老奴該死。” 睜開雙眼,眸子深處還有些許未曾褪干凈的藍色,“年輕人”笑著站起身來,就要朝正德天子拜下。 明明外貌比之正德天子還要年輕上不少,字里行間卻是蒼邁之意一覽無余。 “莫爺爺這么說,是要跟厚照生疏了嗎?” 聽聞對方話語間的恭敬之意,正德天子撇了撇嘴,嗔怪似的快步上前將對方扶住。 “您是皇爺爺時候的老臣,這些年一直庇護著皇家的安危,父皇生前千叮嚀萬囑咐要朕將您當親近長輩一樣看待的,此話以后卻是不準了。” “老奴謹遵圣諭。” 實在執拗不過,莫姓老者只得無奈應下。 “不知陛下此番找老奴有何要事?” 正德皇帝倒也沒有立刻接過話茬,而是答為所問地關心起另一件事 “莫爺爺傷勢好些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