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點頭,婦人伸出手,抹去他眼角的淚水,笑著道“孩子,放下吧,莫傷心。”
李輕塵只是握著兩位老人的手,無聲流淚。
如此又過三十年,三十年間,夫妻二人因膝下無兒無女,唯靠相互扶持而已。
一身素衣,自知大限將至的駱仙兒安靜地坐在躺椅上,依依不舍地看著眼前的丈夫,如今已是一副老嫗模樣的她,卻依舊如當年一般,極溫柔地輕聲稱呼著他的名字。
“輕塵哥哥,看來仙兒得先走一步了,只是苦了輕塵哥哥,以后這世間,只剩你一人,會很難熬吧?”
李輕塵咬著牙,極為苦澀地道“難熬,極難熬,還未能讓仙兒高興夠,便要送你離開,我有愧。”
駱仙兒面帶滿足的笑意,輕輕搖頭。
“不需要愧疚的,上天能將輕塵哥哥送到仙兒的身邊,哪怕只是過上幾天都夠了,更何況輕塵哥哥已陪仙兒百年,難道仙兒還要苛求輕塵哥哥陪仙兒更多么,還是應該苛責老天無情呢,仙兒都不會,仙兒知足了。”
她顫巍巍地伸出自己那已近干枯,布滿灰褐色斑點的雙手,輕柔地撫摸著他業已滿是歲月痕跡的臉龐,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好看,真好看,輕塵哥哥還是那般好看,料想世間多少女子傾心哥哥,唯仙兒獨占哥哥百年,仙兒真的很開心。”
李輕塵抓住她放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神色黯然。
“我對你的好,不及你對我的好萬一,我”
只是話還未說完,便被駱仙兒一把拉到了面前,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用自己的唇,一下堵住了他的嘴,將他剩下的話,全部化為了無限的情。
一朝深吻,時光倒流。
二人從已是風燭殘年,行將就木的身軀,開始一步步地回退,從老年,到中年,再到青年,中間二人所共同經歷過的一切,皆成一幅幅畫卷,于二人身下鋪開。
無窮畫面閃動,二人從相知,到相識,從堂前對拜,到琴瑟和鳴,中間既有花前月下,也有柴米油鹽,唯平淡之處,皆是精彩,這便是他們曾攜手渡過的歲月。
最終,二人重回了十六歲的模樣,黑衣少年,腰懸長笛,粉裙少女,嬌羞無限,而不停回溯的時光,也終于在這一刻,無聲靜止,二人深情擁吻的模樣,恰似那一日,在十里桃林中,情之所至,自然而發。
與此同時,周圍的一切,開始漸漸崩塌,徐徐消散,房屋,梁柱,床榻,竹椅,茶杯,銅鏡,一切的一切,二人曾經生活過的氣息,皆已消失,獨留他懷中的人兒,與四周的黑暗。
不知過去多久,雙頰緋紅的她,才終于睜開了眼。
她嘴角一勾,笑容一如當年的嬌憨動人,在從李輕塵懷中慢慢站起身后,她無聲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如這些年來她最喜歡做的事,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在呼喚他過來,而李輕塵亦沒有再追上去。
她眼中似有萬般不舍,卻又有一種釋然與解脫之感。
“輕塵哥哥,你該走了。”
話音剛落,一眾早已離去的人,開始于黑暗之中一一浮現,老辛,婦人,韋陀,老六,猴子,馬面,老王,還有記憶里曾經出現過的,幽州鎮武司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個給他取名的庫房老頭兒,影影綽綽,所有人都站在對面,在雙方之間,仿佛出現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那是現世與幻境的交界。
“塵兒,你該走了。”
“塵兒,回去吧。”
“干兒子,回去之后要好好地活!”
“小輕塵,還不回去,是想留下來陪你猴子叔叔喝花酒么?”
“再不走,王叔我可就得還你那一拳了。”
“貧僧日夜為你疏導經脈,不惜耽擱自己的修行,就為了讓你在這里浪費時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