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話音落地的瞬間,秋玹回想起了那個刮著暴風雪的早晨,她跟夢魘兩人行走在愛麗絲游戲的曠野上,支配者時間漫不經心道:“誰知道之后會發生什么呢?畢竟被黑暗救贖什么的,聽起來就是一件不靠譜的事情啊。”
可是后來秋玹真的被黑暗救贖了。
而現在,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著“你們人類總是這樣一邊給予一邊剝奪,自私又貪婪,多情又薄情”的混血支配者,用那張完全徹底的人類面孔看著她,說:“秋玹,我把‘救贖’給你。”
“那你呢?”
新神聽見自己的聲音,“你把救贖給我,那你呢?”
她甚至已經有些分不清這番話語是在向誰質問了。秋玹反手甩開夢魘纏上自己手臂的觸角,不顧周身盤踞著的紫黑色迷霧,轉身爬上了那塊礁石。
欺瞞自上空垂眼,不帶什么感情地嘲了一句,“這樣都不死,你還真是命大。”
“命大”的新神沒有力氣再開出任意一朵的枯骨之花,于是她面無表情地抬眼,將那條重新流淌的河流從瘟疫空間里引了出來。
河流所流經的位置,代表著整個蒸汽時代工業科技結晶的巨獸孕育而出。
那頭機械巨獸現世的剎那,幾乎整個直布羅陀海峽都仿佛被上下顛倒著翻滾起來。來自于工業革命最偉大的結晶冰冷地望著空中的支配者,一如此刻新神的雙眼。
濃烈霧靄裹挾上巨獸的身軀,夢魘一邊咯血一邊從海水里狼狽地爬起來,控制不住地罵人。
“咋的啊,你讓我不要死的意思就是你自己去送死唄,小屁孩?”祂反手握上秋玹凝聚著灰色焰火的手掌。“這玩意完全激活可是不亞于一個原住世界神只的存在,就你現在這破情況,這玩意能把你抽成干你信不信?”
秋玹沒有回答這話,掌心的冷焰固執穿透夢魘那副破敗殘軀,盡數澆在了巨型機械結晶凝聚而成的“偽神”上。
足以撼動天地的巨獸腐朽的關節開始一點點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于此同時,隨著一種甚至不亞于神只的威壓撲面而來,光明神整個人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
“就你弄的那小破煙霧還是老子給你的呢!我讓你停手聽見沒?!”
縱生溝壑紋路出現在秋玹的面龐上,乃至鬢邊黑發一寸寸染上灰白的黯淡。夢魘氣急當下就想要強行將自身的迷霧體收回,就看見下一秒,面前逐漸走向衰老的新神看著自己,滿目悲哀。
“那你想讓我怎么樣呢?”
秋玹攤開手掌,燃起的灰色焰火以透支生命的代價轉換至工業巨獸的軀殼上。她看著面前的支配者時間,目光像是穿過亙古漫長的光陰,平靜而絕望。
她又重復了一遍,“那你想讓我怎么樣呢,夢魘?讓我看著你隕落在我面前。讓我再一次,背負著另一個人全部的名諱與記憶繼續行走。讓我感知你墜下深海,反復再三的,在萬界都遺忘拋卻的背面一個人帶著這些沉重的東西茍延殘喘嗎?”
“……”
“……這世界真的,太痛苦了。”
夢魘說不出話來了。
祂看著面前新神看似平靜實則瘋狂壓抑到極致的瞳中猩紅,抓握著機械巨獸的霧體觸角顫抖著,竟像是被重擊猛打般戰栗起來。
“……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拿了支配者‘無聲’的情感。”
秋玹閉上眼睛,皺紋縱生的面貌上流露出極端徹骨的苦楚,在上方陸行舟不耐煩的冷笑與機械巨獸轟然運作的千百種聲響里,她說:
——“我真希望能夠失去感到悲哀的能力。”
夢魘僵停在原地。
一瞬間,狹小地下室里女孩的面貌、新誕生光明神的面貌、乃至當初被欺瞞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