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慶元年(公元656年),九月初五,午時二刻。
婺州都督府后花園,郎朗的讀書聲,略顯稚嫩,又充滿朝氣。大明湖邊吳越亭,鎏金鏤空銀薰球,散發(fā)裊裊青煙,香味沁人心脾。青煙逐漸稀薄,錢順小心靠近,打開溫熱香爐,點燃新的熏香。
大佬還在午休,躺梨花木躺椅,眉頭凝成疙瘩,面部肌肉緊繃。看這情形,又做噩夢,錢順無聲嘆息。自從離開括州,大佬好像魔障了。午睡做噩夢,經(jīng)常被嚇醒,估計心憂災區(qū)。
大海嘯過后,一片汪洋大海,放眼滿目瘡痍,到處殘垣斷壁。水里漂浮死尸,淤泥覆蓋尸體,有人有牲畜。房屋被摧毀,糧食被浸泡,田地全淹沒,一路百姓痛哭。
聽沉重喘息,打他斷思緒,大佬胸脯起伏,五官逐漸猙獰。錢順憂心忡忡,躡手躡腳過去,小心翼翼呼喚。連喊五六遍,又聽低沉悶哼,眼前黑影閃,胸膛遭撞擊。
身體控制不住,撞翻身后矮榻,香爐摔成兩半。身體急促后退,脊梁撞上亭柱,剎那眼冒金星。腹中翻江倒海,哇的吐出酸水,又覺寒光閃過,不禁失聲驚叫“大佬是我啊,我是順子呀。”
咽喉寒氣逼人,大佬殺氣騰騰,血紅的眼珠,猙獰的刀疤,緊繃的神經(jīng)。錢順頭皮發(fā)麻,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寒氣消失。大佬神色黯然,丟掉手中匕首,說了聲對不起。
錢順抹把冷汗,趕緊收拾矮榻,組合熏香火爐。迅速收拾完,糾結片刻,訕訕說道“您是越州都督,只掌五州兵權,不掌五州政務。括州災區(qū)的善后,災民的救助,朝廷自會處理,不該您操心的。”
良久之后,武康睜眼,搖頭苦笑“不是因為海嘯,最近做的噩夢,也與災民無關。我夢到阿娘,她臉色蒼白,流著血淚,開膛剖腹。喊著我的名字,說她又冷又餓”
錢順鼻子微酸,壓低聲安慰“您不必自責,那就是個意外,誰都不會想到,伯母身處叛軍營。您當時戴面具,她也無法相認,一切都是誤會。”
武康慘然“我還夢見秀才,渾身都是血,也說好冷好餓。重復著一句話一將終成萬古枯,千萬不要意氣用事。順子你說,他想表達什么,想提醒我什么?”
錢順冥思苦想,試探著說“字面上的意思,不要婦人之仁,理性的處理問題。屬下以為,不能掉以輕心,無論什么時候,秀才都不會害您。要不找個時間,去給伯母、秀才燒錢,請他再次托夢。”
武康點頭,緩緩起身,拍他肩膀說“我始終相信,無論什么時候,你們都不會害我。這事你來安排,帶夫人去雉山縣,拜祭阿娘和秀才。另外,平郎有消息嗎,龍丘生進城沒有?”
錢順搖頭,小聲安慰“您不要著急,武開父子醫(yī)術高明,不比龍丘生差。據(jù)屬下所聞,龍丘生是耆老,先祖是龍丘萇,脾氣非常古怪。屬下?lián)模嚼烧埐粍铀荒H自去請?”
武康不置可否,扯出陰森笑意,聽說過龍丘萇。西漢末年,隱居龍丘山,即金華縣九峰山,被稱為鄉(xiāng)賢之祖。李二為紀念他,在貞觀八年,析信安和金華,置設龍丘縣,隸屬婺州管轄。
龍丘生八十二歲,家喻戶曉的神醫(yī),據(jù)說架子很大,從不外出就診。可是老爹病重,我要床前伺候,沒心情三顧茅廬。你最好識時務,再大的架子,也禁不住刀砍。不禁嗤之以鼻,淡淡說道“他會來的,要么人來,要么頭來。”
這是大佬的作風,錢順頭皮發(fā)麻,希望龍丘生識相。不過話說回來,老爺子也不對,錦衣玉食不好嗎?非去滿街乞討,非要作踐大佬,和我家大人一樣?
忽然想到什么,趕緊小聲匯報“半個時辰前,狄仁杰、張柬之和駱賓王,說有重要的事求見。當時您剛睡下,屬下便自作主張,讓他們在客廳稍待,還請大佬恕罪。”
三大心腹聯(lián)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