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是在五月中旬的一天。
天氣很好,本該是個美好的一天,偕同家人出去郊游踏青,放風箏捉蝴蝶。但是無論多好的天氣,一走入這片區域,莫名其妙就開始讓人感覺壓抑,說不出的壓抑,幾乎有點令人窒息的感覺。
無論你多好的心情,到了這里,自然就不那么好了,甚至還有點陰沉沉的異樣感覺。你看著路邊那些往來的人,那眼神都讓你有點發磣,好像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里,正坐滿了死去魂靈,他們此時變得真的無所事事,成天可以這樣坐著,觀察著活人的世界。
活人的世界,總是異常忙碌,說實話,沒人知道這樣忙碌到底為了什么?
人們就會說:圣人都是這樣說的,活著就是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的前提就得好好生活,好好生活難道不忙嗎?每天吃喝拉撒,就可以耗費掉你很多精力和時間,更何況還有戀愛的需求,生理的需求,家人團聚的需求,親友朋友之間的需求,社會價值的需求,等等等等,足夠你忙碌到死。
其實,歷史上,所有的圣人,都過得很清閑。
他們若天天忙得幾乎要嗝屁,哪有時間來思考你們這些后人該怎么生活?怎么好好活著?怎么活著才算是符合哲學意義上的人生?他們又如何能游吟淺唱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詩句?
被愚弄的總是愚民。
不過,人死了,也許的確就清閑了。
也許,會有一個魂靈忽然拍一下你的肩膀,沖著你發起牢騷:別胡扯了,誰說死了清閑?實在是太清閑了,簡直可以讓人清閑死。
你一晃神,卻發現朗朗乾坤,身后什么都沒有。那么剛才是誰在拍你那一下?
剛才那一霎,潛水鳥的確像是被人忽然拍了一下,他回頭看時,根本沒人。而對街一個做冥幣生意的小商販,沖著他露出一種神秘兮兮的笑容,一笑起來還露著蠟黃的一口牙齒,好像那惡鬼的獠牙,甚至可怖。
他渾身汗毛唰地一下就豎了起來,頃刻間感覺一股陰森鬼氣遍布周遭。好在透頂上有個金光閃亮的大太陽,讓他又定了定自己的陽氣。
內心默默念叨:百無禁忌!阿彌陀佛!
人在恐懼之極時,就會忽然有了信仰。信仰總是人在極度絕望,極度無奈時,最后的那絲信念和支柱了。信仰也是人世間最最吊詭的哲學神學范疇,如今的科學家甚至會把信仰納入某類科學的范疇。薩特說:存在即是合理的。
信仰,人世有多少年頭,信仰就存在了多少年頭。你難道不認為,這也是合理的?
大多數年輕人只信仰自己。
潛水鳥從來只信仰自己。
他記得早年不順意時,曾去過一次寺廟,不過這很快就成了一樁無足輕重,且帶有玩笑意味的記憶。
眼下,他忽然嚴肅起來——
那些自己當初曾經輕謾的,不當一回事的事,也許該重新認真思考一下。
也就是說,該重新思考一下人生了。
這是潛水鳥第二次思考人生。第一次是在他二十三歲,被工作遺棄,被自我否定,被淪為卑微的城市游牧一族。
住著廉價逼仄的合租房,吃著泡面和面包,斤斤計較口袋里的每一分錢,不敢奢望愛情和女人,對所有人都懷有一種莫名的敵意,陷入一種又是自卑又是清高的絕境……
陽光下,很多做著陰間生意的商販,沿街一溜擺開,買賣各種鮮花冥幣,滿足你們各種需求。
他們也在賣力地兜銷自己的物品,告訴你這些東西如何重要,因為你們的親人在那里會需要這些東西。
可是誰又知道,到底是否真的有那里?真的需要?
因為沒人知道,所以才有人相信。
潛水鳥在離這條街有些距離的地方就停了車,像是出于某種敬畏的情懷,他覺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