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辰確信那石室的關聯者就潛伏在木野集,并且對己方懷有狠毒的惡意。
倘若在集落民因馱獸倒斃而暴動的當口,自己沒恰好趕回來的話,不論有意無意木野集都會發展成朝領府豎起叛旗的情形。一旦黎陽府動真格地討伐,木野集必然迎來悲慘毀滅的命運。木野集毀滅后,鬼巖種和石室的秘密自然再無人知曉。至于黎陽府,在親手削減自家眷族的同時,也不得不承受由此帶來的一系列惡果——
那曾把領府官僚嚇出身冷汗的最糟糕結果,也在谷辰腦海里清晰浮現,并讓他涌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從立場上來說,身為黎陽府少監司,谷辰天然有著維持領府權威及領邦安泰的職責。哪怕只站在格物坊主角度,也斷然不會接受擾亂領邦秩序的陰謀暴行。
從感情上來說,黎陽城是谷辰穿越乘黃時最初的居城,在流民時便伸出援手的女司書,是谷辰最信賴的女子。至于聘請他為少監司的女掌府,其真摯的言語和托付的信任也足以讓人感動。事到如今,谷辰當然也知道那兩人鄔氏本家公主的身份,并且對姐妹倆合力鎮守家業的偉績,也予以高度的敬意。
可以說,谷辰不論立場或感情都徹底站到黎陽府一邊,因而對做出如此險惡安排的幕后黑手,則只剩下伴隨著憤怒的憎嫌之情。
谷辰平日習慣理智思考,比較習慣控制情緒,因而很容易給人以好脾氣、性子溫厚的斯文印象,不過實際情形卻并非如此。習慣理智思考,也就意味著在明確敵意的那刻,便會施以毫不留情的徹底打擊。
此刻那股從心中涌出的、亟待宣泄的冰冷怒意,便是最好的證據。
谷辰全神貫注地捕捉著風觸傳來的信息,在右臂梵印的演算配合下,包含木野集全貌的砂盤在蘊藏識海中清晰構現。谷辰靜靜注視著砂盤。當前木野集騷亂方平,潛伏其中的奸細十之會想繼續作亂,而谷辰等待的便是那時候。
沒過多久,動靜從意料以外的地方出現。
……………………
木野集是擅長木造的匠人集落,其中住民大半皆為木匠。
為展示自身精湛手藝,或者也有相互攀比的意味,匠人們紛紛在自家住宅上施加諸般精巧裝飾,或刻上花鳥魚蟲,或上龍飛鳳舞,從而令得每幢宅屋都成為堪稱精雕細琢的工藝品。倘若是內行人的話,光看宅屋外觀就能對當家手藝估個不離十。
木野集百多戶人家,當然也并非全是如此。
好比說那些手藝得到集落公認,不需要搞些花巧來證明自身權威的老匠人,其宅屋就建得相當樸素。匠人中按輩分劃分得意外嚴苛,沒啥手藝的新人基人都住在靠廣場的底層,而有資歷的老匠人則多在山寨中上層扎推。
像集正方良的宅屋建在廣場最邊緣,由此也可看出其發言權是何等孱弱。
通常情況下,木野集的集落事務都由老匠人們討論商議決定,然而今次寨門崩塌也好馱獸暴斃也好,都明顯超出了尋常匠人所能處置的界限。就算老匠人們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把主導權讓給領府差官,自己在宅屋里閉門聽宣。
白日馱獸暴斃的事故給集落前景蒙上不祥的陰云,惶然動搖的沉悶氛圍籠罩著集落。在那當口,一幢全無裝飾的老屋悄然開了半扇門,一須發灰白的老匠人從門里探出頭,警惕地望向左右走道,確認無人后走了出來。
老匠人雖然須發俱白,但其兩臂的健碩肌肉未有任何衰退跡象,證明其依舊是活躍前線的現役匠人。事實上,這位叫方良的老者正是木野集的匠人長,也是拒絕撤離集落的頑固派代表。自打前次打賭輸給谷辰后,方良便始終在自宅閉門不出,而此刻突然出來卻不知道為何?
方良沿著山寨步道前行,時不時抬頭瞥向山寨上方的集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