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一陣有節奏的剝啄聲響起,令充嬪自思緒中抽身而出。
她面容一整,提步行出后堂,來至殿門邊。
方才紅線走后,她便將大門落了栓,此時殿中愈加幽暗,幾如薄暮時分,好在此間陳設寥寥,倒也不虞撞到家具什物。
“娘娘快開門,是奴婢。”似是聽見了門內的腳步聲,門外之人馬上輕聲說道。
那是充嬪熟悉的聲音,卻是景仁宮的管事——梁春月。
充嬪勾了勾唇角,走上前去,動作輕巧地拉開殿門,果見春月正立在門前,不住地左右張望著,仿佛怕被人瞧見。
“我就知道是你,快些進來罷。”充嬪笑著沖她招手,又將身子朝里讓了讓。
春月閃身進得殿內,反手便將門扇合攏、落下門栓,旋即轉身屈膝行禮:“稟娘娘,奴婢方才一路跟著紅線,親眼瞧見她直往仁壽宮去了,半道兒沒跟人碰面,也沒跟人說話。奴婢因怕娘娘等得急,就先回來了。”
“有勞你了。”充嬪柔聲說著,順手便將一角銀子遞了過去:“這大雨的天兒,又冷,你倒還跑了這一遭。”
一見那亮锃锃的銀子,春月直是喜得眉花眼笑,既未客套、更未推讓,接過銀角子便直接塞進袖中,其行止之熟稔、神態之自然,顯是經常從充嬪這里得賞的。
充嬪并不以為意,只笑問:“安妃過來的時候,你也在?”
“是,娘娘。奴婢是和春分一起將安妃迎進來的。奴婢走之前,春分正往里送茶點呢。”春月的面上掛著討好的笑。
充嬪點了點頭:“如此便好。”又溫言叮囑她:“今兒我來之事,這景仁宮里也就你一人知曉。你素來嘴緊,我也不另囑咐你了,只有一句話告訴你:少說、多看、慎行。若不然,你們娘娘惱將上來,我可也護不住你。”
一番話情辭懇切,春月登時大為感動,眼圈兒都紅了,拍著胸脯道:“娘娘放心,今兒這事就爛在奴婢肚子里了,再不會告訴旁人。”
充嬪溫婉一笑,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發,親昵地道:“你是個可造之材,今日這差事便當得極好。往后我還會多向你們娘娘舉薦你的。”
春月本就深恨自己被春月壓下一頭,此際得她承諾,越發感激不已,一時間反倒不知該說什么才是,憋了半天,方殷勤地道:“奴婢……奴婢服侍您進去把衣裳換了罷。”
充嬪輕輕地“嗯”了一聲,彎著眼睛道:“好啊,正好那屋里暖和得緊,你也好生歇歇腳,吃些茶點。”
不消三言兩語,直將春月哄得恨不能當場死在她面前以示忠心。
一時二人去了后堂,春月服侍著充嬪褪下宮人衣裙,換上了那套煙紫宮裝,又請她坐去繡墩,替她換履,充嬪便吩咐:“換下來的這雙鞋,你放在熏籠里燒了罷。”
“啊?”春月張大了嘴巴,抬頭看了看她,又低頭看著那雙珠灰緞面兒的繡履,面上涌起強烈的不舍之色,咂嘴道:
“我的個天爺,這可是葉繡啊,娘娘怎地……”
“假的。”充嬪打斷了她,一臉地云淡風輕:“這是我叫人仿著繡的,足花了五年的精細功夫才仿成了這樣,細瞧還是能瞧出不同來的,只尋常人沒有那一等眼力。”
比如那個自以為聰明的紅線。
充嬪提起帕子按發按唇角,將那一抹譏色亦掩去了。
“喲,這竟是仿的么?可真是像得很呢。”春月贊嘆地道,舉著繡鞋上下端詳。
見此情形,充嬪似是有些悵然,嘆了一聲,幽幽地道:“可惜了兒的,那人卻也只仿出了這一雙來。那樣的巧手,如今卻是再也尋不著了。”
語至收梢,又是一嘆。
春月懵懵懂懂地聽著,神色很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