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敬妃的出身倒是不低,家里原是士族,后來雖落魄了,那底子倒還在,故她很讀過幾年書,精星占、通六壬,雜學頗著,建昭帝便是喜她這一點,才封她為妃的。
而每每她侍寢時,二人亦常談詩論道,若逢著心情好,建昭帝還會點撥她兩句,頗有師父教徒兒之意,更有傳說,他二人私下相處,亦以師徒互稱,這一番情致,卻是不可言說的了。
敬妃的話倒給眾人提了個醒,一時間,殿中各色奉承話齊飛,嚶嗡之聲不絕于耳。
李太后笑著聽了一會兒,便抬手止住了她們,道“不過隨手指了個字罷了,倒被你們夸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罕物了,都快別說了,我臊得慌?!?
眾人都被說得笑了,殿中氛圍亦變得歡愉起來。
李太后啜了口茶,潤了潤喉嚨,又道“既大伙兒都覺著能行,那就這么著吧。我才叫人翻了黃歷,今兒恰是黃道吉日,往后半個月都沒這么好的日子,我想著,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把事情辦了得了?!?
殿中頓時一靜。
眾人都有點愣,不明其意,卻聽她又道“我先前已然知會了馮尚宮并呂尚宮,此時想必她兩個皆在外頭呢挑人呢,再由嚴宮正親自登記造冊。早早把人挑給齊了,今兒下晌就能出城?!?
春風輕拂紗幔,將她的語聲遠遠送了出去。
這并不見急迫的話語,將這春時旖旎,盡皆滌盡。
場中諸人,泰半愕然。
今天就把人挑走?
略過了眾人上報、尚宮局篩選、退回部分重報,最后登記造冊的過場,現挑了人就走?
這也未免太快了些,還讓人怎么往里打小算盤啊?
再者說,這帶進仁壽宮的人手,可是個頂個地好用,否則也不會帶在身邊撐場面了,卻不想,太后娘娘竟也看中了這些人,當即便要挑走。
不少人面上的笑已然掛不住了,或垂首、或提帕、或掩袖,借此稍加掩飾。
李太后抬眸,緩緩掃視座下諸女,神情淡然。
便是怕有人弄鬼,她這才當場挑人。
果然的,這消息一出,這一個個的便皆現了原形。
李太后暗自冷笑。
這大齊后宮,向例鬼比人多。
她敢打包票,若是由得諸妃嬪自己個往上報,不必說,老弱病殘是一定有的,沒準兒還能有人吃個空餉,混那雙份兒的月錢。
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李太后的面上,現出一個淺笑。
她就是不想把好好的事給攪黃了,這才快刀斬亂麻,不給這些牛鬼蛇神作妖的機會。
先在仁壽宮挑上一半兒,余下的,再由各處補齊,如此,也算盡最大可能堵住了漏洞。
施施然地端坐于寶坐中,眼瞧著某些人抓耳撓腮、急不可耐,李太后的心情竟是空前地好。
她的確是個隨和的老太太。
這卻是因為,唯有隨和了、溫軟了,人家才敢在你面前演戲,那日子也才更有趣不是?
李太后瞇縫著兩眼,自果碟子里拈出幾粒瓜子仁,擱在嘴里慢慢吃著。
許是心情好之故,今兒這瓜子,委實香脆可口。
李太后的眼睛瞇得幾乎瞧不出,遠遠看著,倒教人想起那活了千里的老狐貍。
而與此同時,蹈和門外長街的背陰處,紅柳正與干娘鄧壽容立著說話。
“在行宮好生當差,先把這幾個月混過去,等回來的時候,自有人來接你去我那里?!编噳廴輴蹜z地摸了摸紅柳的頭發,神情很是溫和。
若仔細看,便會發覺,她二人的樣貌有幾分相像,皆是眉眼細淡、鼻挺唇薄。只是,鄧壽容嘴角微垂,不笑的時候顯得刻薄,而紅柳的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