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即便住宿不花錢,每日的吃喝用度,亦正在一點點消耗著他所余不多的資財,用不了一個月,他可能便要又靠典當渡日了。
何思遠的面色黯淡了下去。
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
十余年前,他娶妻生子,原以為妻族家財可堪助力,卻不想妻兄一病而亡,妻族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從那時起,便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那被債主堵上門、全家人瑟瑟而顫的情形,恍若就發生在昨天。
如今,他已是孓然一身,可卻也仍舊逃不開這樣的命數。
天意么?
舉首望天,何思遠從心底深處,發出了一聲浩嘆
這世上當真就沒個清凈的所在,容他專心苦讀、求取功名了么?
他禁不住又是一嘆。
松濤陣陣,似在回應著他一遞一還的嘆息,此聲未盡,彼聲再起,周而復始,似是永無絕衰。
“到了。”了空的聲音打斷了何思遠的愁緒。
他停了步,卻見眼前是一方巨石,上刻著“聽濤崖”三個字,正是他最近常來之處。
覺明禪師極喜于此處撫琴,每與他筆談,皆在此處,今日亦是有約在先。
未曾想,赴約中途,偶逢故人。
三妹妹……不,應該是郡王妃的出現,令何思遠的心,怎樣也無法平靜。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下叢生之百念,方提步上前。
這里是臥佛寺后山的一處斷崖,因遍植松柏而得名,每臨崖而立,聽松濤連綿,倒也能令人心靜。
而此際,在那半壁懸崖下,正盤坐著一名緇衣芒鞋、黃面黑須的僧人,那僧人面前有一塊天然形成的條石,上頭放著一只破破爛爛的琴囊。
“禪師見諒,在下來遲了。”何思遠彎下了腰,執禮甚恭。
覺明向他點頭致意,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他修的是閉口禪,從不說話,何思遠已然習慣了,撩起衣擺,端端正正席地而坐。
風有些大,吹得二人衣袂鼓蕩。
了空不知何時退了下去,高崖之下,一僧一俗默然相對,一時皆無言。
數息之后,覺明雙手捧起琴囊,遞給了何思遠。
“這是……”何思遠不解其意,疑惑地看著他。
覺明無悲無喜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舉在何思遠面前的琴囊,卻又往前送了送。
這一回,何思遠終是明白了,于是訝然“禪師這是要將此琴贈予在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