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長,煙波橋畔綠柳垂煙,灑下遍地余蔭。
已是正午時分,陽光兜頭灑落,夏蟬高聲嘶唱著,橋下水波在驕陽之下金光灼灼,刺得人睜不開眼。
紅袖執著一柄青布傘,匆匆行過煙波橋,被熱氣蒸得紅透的臉上,浮出幾分煩躁。
尚寢局最近差事雖不算多,卻是樁樁件件都讓人撓頭。
宮里馬上就要添丁了。
除謝昭儀、郭美人分別于去年八、九月間小產外,余下幾位懷孕的嬪妃,上至荀貴妃、下至徐昭儀,皆在待產之中。
此乃頭等大事,太醫院已然加倍安排了值院太醫,生恐哪一位提前發動起來。
按理說,六局一司身上的擔子,此時理應輕了好些才對。畢竟,最難熬的還是各位貴主兒孕中那段日子,那真是一天天地提著心、吊著膽,點燈熬油似地,有個風吹草動就能嚇出一身冷汗來。
所幸,宮里有位柳夫人坐鎮,她醫術超絕,又極擅婦人科,幾位娘娘終是有驚無險地坐穩了胎,直至如今即將生產,也不曾發生什么大的變故。
除此之外,陛下、皇后娘娘并太后娘娘更是親自出馬,將整個六宮的人手都理了一遍,差不多的地方,全都換了人,唯那些沒人燒的冷灶,還維持著原樣。
而紅袖所憂者,便在于此。
依照原本的安排,她本該從尚寢局直接調入六宮,職司也將往上升一等。可現如今,她卻仍舊留在原地,所謂升等、所謂進六宮,根本無人再提。
這且不算,更讓紅袖不明白的,是帝后并太后娘娘調派的那些人手。
一些在紅袖看來偷奸?;?、蠢笨愚駑或憊懶無賴之人,竟扶搖直上,不但以入得六宮,且其中幾個居然還升了等;而另一些明明勤勉踏實、聰明能干之人,反被清出了六宮。
紅袖后來悄悄打聽過,這些調離六宮之人,無一高升。要么分去六局一司,做些不當緊的差事,估計一年里頭也難得見貴主兒一面;更有幾個倒霉蛋兒,直接便被打發了惜薪司、司設監這等苦地方,也不知何時才能熬出頭。
這般看來,紅袖不曾進六宮,竟還是因禍得福。
可不知為什么,她不覺心安,反倒越發七上八下地,總怕哪天一覺醒來,便被發配去了外皇城。
因心緒不寧,紅袖這一路上只覺燥熱難當,不停拿帕子在臉旁扇著。只這天氣委實太熱,那些須熱風根本不起作用,越用力扇便越是熱得慌。
待行至景仁宮時,紅袖已然有些頭暈目眩,所幸那守門小監早識得她,問也沒問,便將她放了進去。
偌大的院子空落落地,青磚地被太陽曬得幾乎冒煙,滿院花樹都打著蔫,沒點兒精神頭。
直到踏上游廊時,紅袖方才舒了口氣。
比之庭院,廊子里卻是涼森森地,那沿路微啟的窗縫,正源源不斷往出漏著涼氣,沒走上兩步,紅袖便覺得活了過來。
她將帕子拭凈了汗,收好青傘,又立在廊下歇了片刻,方悄步行至偏殿門前,低聲道“紅袖求見?!?
“咿呀——”殿門立時被人從里拉開,大股涼風撲上面頰,隨后,掌事宮女華祿清端秀的臉,便出現在了紅袖眼前。
“喲,是你呀。”一見紅袖,華祿清立時溫聲笑語,將門拉大了些,招手道“進來罷,里頭涼快?!?
紅袖忙謝了她一聲,快步走了進去。
轉過六扇屏風,紅袖便瞧見,那殿角設著今年最時興的連軸扇,一名小宮人慢慢地轉動著手柄,羽扇旋轉處,恰有涼風來,整間殿宇比外頭涼快了好些。
荀貴妃卻不在此處,而是在槅扇之后的涼廈歇午,紅袖進屋時,便見貴妃娘娘正斜倚著美人榻,闔目養神。
涼廈的溫度比外屋略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