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忽然進來了一位身形清瘦,穿灰色道袍的老人。
他手里抓著把拂塵,稀疏花白的頭發挽了個小髻,拿一根磨得發亮的舊桃木釵固定在頭頂。
張義齡聽到他的聲音,連忙掙扎著朝他喊道“祖父救我!”
老人已經走近,皺著眉搖搖頭,不贊同地道“快些停手,莫要再打了。”
阿荔累得臉色通紅,卻仍不甘心就此停手,然而張老太爺的話她不能不聽,故而最后一下便抽得尤為地重,張義齡疼得眼睛都睜不開,嗷嗷慘叫。
張老太太已經帶著兩房的人走了出來。
張老太太一看張老太爺就來氣。
“父親。”張彥和張巒面色各異地喊道。
張老太爺拿手里的拂塵指著橫趴長凳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朝張老太太嘆著氣問道“蓁蓁犯什么大錯了,你竟將這松鶴堂攪得如此血雨腥風?”
張眉壽眼角一抽。
認錯人也就罷了,可連性別都弄錯……這……這果真是她親祖父無疑啊!
這股子一本正經的瘋癲勁兒,哪怕隔了一世,也還是如此清奇。
剛巧她祖父大名就喚作張清奇,這就讓人不得不贊嘆人世間之巧妙了。
張老太太聞言氣得不輕。
她懶得解釋,只氣憤地道“你還知道這里是松鶴堂!你還知道回來!”怎么不死在外面——畢竟下人太多,她將這半句話生生憋下了。
“你……”張老太爺倒是顯得極無奈,淡然地搖了搖頭道“罷了,不與爾等凡夫俗子一般見識。你既不懂,我又何必多做解釋。”
說罷,就要進房歇息。
蔣媽媽死命地按住張老太太的手,才勉強壓制住了她將手中的拐杖丟到張老太爺身上的沖動。
“怒急傷肝,您看看老太爺精神還抖擻地很……”蔣媽媽小聲勸道。
張老太太一面竭力壓制著怒氣,一面點頭道“說得對……不能氣。”
必須得養好身子,好讓他死在自己前面!
就為了等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兒的時候,告訴他——你修什么仙問什么道,求得什么長生,到頭來不還是沒我活得長!
這句話她練了幾百遍了,就等著痛痛快快說出來的那一天呢!
絕不能再氣了,得穩住。
張老太太做了一番心理建設,做了幾個深呼吸。
那邊柳氏已經趁機讓婆子抱了張義齡起來,張義齡喊痛,只有改為背著,以免再碰到他屁股上的傷口。
柳氏一邊替兒子擦著淚和汗,自己還一邊落淚。
“讓人去請郎中。”張巒說道。
罰得也夠了。
張彥聞言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心道方才眼睜睜看著親侄子挨打,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這會子竟扮起好人來急著讓下人去請郎中!
他心中有氣,語氣便不太好“不知這般罰,能否讓二弟消氣?”
張巒哪里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夾槍帶棒。
他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對他這個大哥明里暗里的幫襯。
甚至就連張彥當初考中進士,也多半得益于他的押題。
他從未想過要什么回報,只認為兄弟間互幫互助是應當的。而若像今日這般,出了矛盾,只當講清道理,錯了便誠懇認錯。待此事揭過之后,兄弟還是兄弟,將此事當作前車之鑒便可,而斷不該因為孩子的事情仍舊心存記恨。
可大哥的反應,顯然是跟他的想法不同。
“大哥,若今日犯錯的是鶴齡,我也絕不會包庇。”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犯錯不要緊,我們應當想著如何更正,而不是因此置氣。”
他承認他是給女兒出氣做主,但義齡受到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