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晚大永昌寺后山見,你帶一千兩來。記住,是你自己親自來送——”男子又將臉靠近了些,緊緊貼在了車窗上,緩緩說道“尚娘,你要聽話。若不然,自會有人替我將你我之間的私事傳遍京城內外,我死了對你可沒半點好處……”
“況且,我這么做也是你們秦家人逼得!想我十年寒窗苦讀,卻在你身上白白斷送了前程……我又何嘗不是代價深重?”
秦云尚抿緊的唇微微顫抖著,額角開始有冷汗滲出。
張眉壽看著車窗上的那雙眼睛,只覺得惡寒之極。
連曾經真心待他的姑娘都可以去殺害、威脅,且是這么溫柔漂亮的好姑娘——又以二人之間的過往作為把柄欲毀人一生,這簡直禽獸不如!
十年寒窗怎么沒凍死他?!
而如此近距離地看著,張眉壽腦海中卻忽然出現了另外一張、亦曾經讓她深惡痛絕、如鯁在喉的陰險臉龐——再細細一看,竟是與面前之人兩相重合了!
她瞳孔一縮,腦中似乎炸開了一道響雷。
這人……莫非是……
“快走吧,可別耽誤了花會的時辰。”對方移開臉龐,陰陽怪氣地說道。
“群叔……繼續趕車。”
秦云尚聲音發抖地吩咐道。
馬車很快駛出巷子,來到寬闊的街道上。
“秦姐姐,恕我冒昧——敢問方才之人姓甚名誰,是何身份?”張眉壽權衡了一下,終究開口問道。
她需要印證。
“他……”秦云尚有些呆滯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方才低聲說道“他姓于,單名瑾。家就住在觀音寺胡同……”
阿荔忽然驚呼了一聲,道“觀音寺胡同里的于家?不就是前些日子那個得春病而亡的老太監進喜家嗎?”
秦云尚有些羞愧地點了點頭。
進喜與他祖父是同胞兄弟,正因進喜得春病身亡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讓他覺得越發臉上無光,這才百般說服她要她隨他一同遠離京城。
她當時大約是鬼迷心竅了才會答應,半點沒有覺得他缺乏擔當——可從前她欣賞的那位滿腹詩書氣的少年,當真不是眼前這樣的。
終究是她識人不清。
張眉壽滿心震驚。
她已經確定此人的身份了!
這個“于瑾”,分明就是日后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方謹!
那個上一世百般蠱惑她的兒子,引誘帝王終日作樂,不問朝事,送入宮中的折子皆以他掌印大太監的“批紅”為準,一手把持超綱——以權謀私,以手段卑鄙鏟除異己,勾結錦衣衛排擠殘害忠臣,使得朝堂烏煙瘴氣,也害得阿鹿家破人亡的奸惡小人方謹!
上一世,她與幾位大臣暗下籌謀欲鏟除此人之時,曾讓人暗下查過他進宮前的底細,因而得知他原名叫做于瑾,家中叔祖父曾也是司禮監的太監,當時的兵部尚書李夢陽還諷刺其“滿門太監,如此作惡,合該斷子絕孫”——那時探子還稱,此人有意隱瞞原本姓名,在入宮前已經更名改姓。
那時她還不知為何,眼下來看,想必是因上一世害了秦家小姐性命,才不敢以真實姓名示人。
原來那般極端奸惡之人,并非是入宮之后養就的,而是早早就已惡念橫生!
往事已如隔世,可想到上一世蒼家滿門被誅殺的慘事,張眉壽仍難以平息內心的憤慨。
上一世,她處以方謹午門凌遲之刑,當時已經改名為陳寅的阿鹿就在一旁觀刑。
她遠遠地看著阿鹿,彼時剛以雷霆手段掃平了錦衣衛司,親自斬下了錦衣衛指揮使錢寧人頭的他一身墨色長袍,袍角在風中翻飛,白孝布束發,臉上尚存血跡,整個人都如同浸在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的眼睛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