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便是瘟疫。
前朝孫冰、王文正等名醫(yī)在《疫病論》、《玉溪心法》等醫(yī)家名著中記載“歲時不和,溫涼失節(jié),則天行時疫。人感乖戾之氣而病,病氣轉相染易,乃至滅門……”涼州數(shù)月前暴雪封關,滴水成冰的天氣里本來不應會有疫病。可這些天來連日晴好,冰雪漸融,那難民營本就是臨時搭建,此時浸透了冰水,到處濕滑,又有災民游手好閑,四處亂竄。或許是誰在飲食和水源附近解手,導致食物被污染;或許是初融的雪水將疫氣帶進了居住的帳篷被褥;或許干脆是義莊那些沒來得及處理完畢的尸體……
林夔止為難地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對青膽道“走,去關外看看。”
站在城門墻頭上向下看,只見數(shù)座油布和木料搭建的巨大帳蓬內(nèi)燈火通明。空地上點著數(shù)十只火把,此時夜深,卻還有小童在外玩耍,光著腿腳在泥漿中踩來踩去,用樹枝互相擊打玩著打仗的游戲。
林夔止的臉色有些微沉。雖然到靈州關的官道已經(jīng)走通,各類物資都運得進來,但是路途艱苦,依舊有不少兵丁在途中受傷甚至死亡。以涼州現(xiàn)在的儲備,絕對不是可以通夜點燃火把照明以供孩子玩耍的狀況。
“把城門開一條縫,下馬走過去,不要驚動了營里災民。”涼州牧對緊緊跟在自己身旁的青膽銅蕓兩人吩咐道。
三人皆是輕裝簡行,此時用布包了馬蹄,無聲地步入難民營中。在城頭上尚且不聞,一旦走近,那嘈雜的聲音便滔滔不絕。有呼喊著耍錢的聲音,有行酒令劃拳的聲音,甚至還有數(shù)人抱在一起的之聲,簡直不堪入耳。
銅蕓越聽越覺得毛骨悚然,這哪里是難民營,簡直是尋樂窩吧?!再看走在前頭的涼州牧,此時已經(jīng)從內(nèi)至外散發(fā)著一股擇人而噬的恐怖氣息。她知道自家主子在發(fā)怒,號枝曾經(jīng)說過災民中定然還有沒拔干凈的細作,可怎知稍不留意就變成了這樣——這難民營明顯已經(jīng)長成了幾乎拖垮涼州關的大毒瘤,再不切除干凈可就要完蛋了!
“哼,喝酒,賭博,居然還有妓女。”涼州牧冷笑了一聲,瞇起眼睛“本官倒是想看看還有什么花樣。去,探一探那兩個疑似傷寒的病人住在哪個帳。”
青膽無聲抱拳而去,很快便回來,領著兩人走近了最里面一出營帳。
那營帳里點著幾十盞油燈,將里外照得宛如白晝。林夔止踏入賬內(nèi)時,那里面正在賭大小。一眾災民破衣爛衫,幾乎人人都露著肉,可似乎感覺不到冷似的,臉上表情狂熱無比,眼睛死死盯著營帳中間地上的兩只破碗,幾乎要流下涎水來。
“大,大,大!給我開大!”一幫人這樣喊叫著。
“小,小,小!我要開小!”另一幫人這樣狂呼著。
他們賭得太過投入,甚至沒有注意到賬內(nèi)幾時來了一位一頭白發(fā)的官人。一個瘦小老頭坐在地上,佝僂著身子用竹棒在地上敲打,嘶啞地喊著“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啦!”,想來便是充當荷官的貨色。就在他大聲喊叫著人群下注之時,突然有一只戴著麂皮手套的手捏著一錠雪亮的官銀放在了地上。
這難民營里能有幾顆指甲大的碎銀都上了天,怎么會有完整的官銀?荷官睜大了眼,一寸寸地將目光上移,停留在涼州牧如同冰霜的臉上“賭大小實在無趣,本官想賭你活不過今夜。”
在大腦認知到這人是誰的那一瞬間,佝僂老頭口里發(fā)出一聲滲人的尖嘯,彈簧般的彈起身體就往帳外沖去,然而涼州牧手中綠光一閃,匕首翠鳥像長了眼睛似的狠狠鉆進他的腰腹,只一瞬間便“哆”一聲將那佝僂老頭活活釘在了營帳門架上!
圍賭的眾人聽那荷官口中鬼哭狼嚎,臉上疼地都沒了人色,都嚇破了膽,眼見著便要一哄而散,青膽俯身撈起那兩只破碗下的六顆骨骰,一把天女散花似的投去,正中人群中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