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俞國恢弘的金殿上擺了宴席,鼓瑟吹笙,盛情相待。
雷鳴稚些再回到在典客署的住所時,已經更深露重。愛香送上熱湯水準備替她卸妝,卻被抬手制止了,“去,把我那件金銀縷的唐衣取來,有貴人來訪。”
窗邊的漏壺浮箭已經指到了丑時,愛香替主子換上那華麗而沉重的金銀縷時,心中還在疑惑到底會是哪位貴人深夜來訪。代表著南夷國貴女身份的唐衣一上身,雷鳴稚些便褪去了白日里身著蝶衣舞服的那種天真氣質,白嫩的瓜子臉上神色肅穆,流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莊嚴。
隨舟推著安王的輪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典客署的院落中時,看到的便是一身盛裝,正襟跪坐在廊下的雷鳴稚些。
“安王殿下,稚些恭候多時了。”夕夜姬低頭行禮,為了掩蓋疲色,她眼下又敷過一層米粉,此時看起來蒼白地無以復加,與鮮紅如血的嘴唇相襯,對比強烈得驚心動魄。
安王不語,灰黃色的月光從背后照過來,將他的表情籠罩在一片陰翳中。反倒是隨舟那獨有的嘶啞嗓音響了起來“夕夜姬今日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要站我家主子的隊了?”
雷鳴稚些搖了搖頭,對輪椅上的人說道“今日在金殿上被俞皇詢問時,安王殿下本能地有個想要詢問身后人的動作,便是想問隨舟姐姐嗎?”
隨舟的手指籠在寬大的衣袖中,此時驟然緊握為拳。可那暴烈的殺氣只維持了一瞬,輪椅上的白衣公子輕輕笑了一聲“夕夜姬這是在考量,我究竟是一條潛龍,還是只會捏嗓調粉扮戲子的傀儡?”
“稚些不敢的。”說著,她向他展示那張早已被撕成碎片的國書,“父親給稚些的國書上,本便是要我見機行事,向俞國皇室示好。有了俞國的庇護,雷鳴家才不至于將一生基業送給那無能的上禪琉璃王。”
“你真的覺得上禪琉璃王無能?”安王笑問。
雷鳴稚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美目中流下熱淚“稚些如今身在俞國,與故土相隔千里汪洋,得到的只有過時的消息。可那日進安京都時遭到刺殺,刺客確實是南夷國的死士。為了父親大人,稚些已走投無路。”
“倒是只會尋枝的佳禽。”隨舟笑罵,算是默認了夕夜姬的投奔。
愛香奉上溫酒來,卻只有一盞。雷鳴稚些伸出手指輕輕轉動那只精美的碧綠釉杯,一汪幽幽月色映入杯中,被她銜在唇間。她的動作緩慢而優雅,說是飲酒更像舞蹈,也像某種神秘的儀式。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后,雷鳴稚些將那飲過半盞的碧綠釉杯遞向輪椅上的白衣公子“若安王殿下信我,請飲此殘酒。”
安王便隨手接了過來,碧綠的釉層上,鮮紅的口脂清晰可見。他無聲地笑了笑,便將嘴唇向那塊鮮紅的位置印了上去。雷鳴稚些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脊背,半閉的眼睛上羽睫顫抖不已。
可釉杯在離安王的嘴唇只有毫厘的地方停住了。
“雷鳴女,下一次要把毒藥涂在唇上,便好好打扮。”那半盞殘酒被嫌棄地扔在了地上,白衣公子笑意依舊,在她看來卻森冷無比。
隨舟也笑“你將一張美人臉畫得猶如溺死鬼,誰還愿喝你的半盞酒。”
夕夜姬僵直的脊柱便一瞬間垮了下去,趴在地上慘笑不已“我就知道此計愚蠢,安王殿下不像會被美色迷惑的人。”
“你可以選擇自盡。對外便說難以適應俞國的氣候,暴病而亡,也不算辱沒你南夷貴女的聲名。”
聽到隨舟輕佻地為她指明了死路,雷鳴稚些猛地抬起頭來,眼中滿是強烈的求生“難道安王殿下不想知道是為誰所指嗎?!”
“除了那位爺還會有誰。”輪椅上的白衣公子連語調都沒有改變。
夕夜姬猛然一怔,以她的警敏,萬千思量一瞬間涌入腦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