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骨含混著說完這話,便沉沉睡去。
而她身側的南山,不知過了多久之后,睜開眼。
眼前依次的出現世界的顏色,灰、黑、白、紅,一切如初。
他挺過去了,又一次,劫后余生,挺下去了。
轉過頭,南山看著床對面的桌上,灰色的大貓安靜的趴在枕上,同樣睜著一雙灰瞳。
南山看著灰風,看著它的眼睛,與它對視了許久,許久。
那是他這輩子與白云骨--他的妻子同床共枕的第一晚,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整夜無眠。
……
孤云隱,鷺齋。
清光看著端著酒杯已然愣神愣了半天的將離:“白云骨大概就說了這些吧,怎么著,聽到你想聽到的了嗎?”
將離沒有說話。
夜風吹來,掀起她一縷垂落在肩的黑發,發絲飄揚著,在空氣中沾滿酒香,她的眼角上,則慢慢爬起一團紅暈,火光般灼人的紅暈。
那紅光中,她閉上眼。
“世人都想看看,美人還能多美。世人都想看看,神明還能多美。”
“人們發現,他笑時是美的,他哭時卻更美,于是人們想方設法讓他哭。”
“弄傷他的皮膚,折斷他的尊嚴,殺死他的朋友,使他心碎成灰,看他美麗至死。”
將離慢慢說著,眼睫微顫,輕扯紅唇。
穿堂而過的夜風漸漸過去了,于是她風聲中飛舞的發絲也漸漸落下,落在她纖瘦的神明的身體上,那一刻的畫面,范無救凝眉望去時,正如她口中所說,美麗至死。
清光完全怔愣在這番話里,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紅衣黑發的女子。
他一早知道她是個神仙,卻也總是忘記,她還是一尊神仙,是這天地間最為尊貴的三位帝君之一,曾經歷了他窮盡想象也無法理解的古老時光和漫長歲月。
清光忽然間就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同一位神仙說一個凡人的故事了。
因為他開始相信,神仙一定會明白凡人的故事,但她會在乎嗎?
在將離抬起頭的一瞬間,范無救將手臂伸了過去,像從前做過的無數次一樣,只不過這一次,是范無救按住將離的眼睛。
他的手大,并非按在她眼下,而是直接將蒼白的手掌整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按住,用力,將她從背后圈入懷中。
神明的眼中啊,仿佛有火焰流淌出來,滾燙滾燙,那么的灼人,可范無救卻沒松手,他低下頭,嘴唇緊貼將離的發頂。
房間里的溫度驟然下降,在這滿是鮮花芳草的孤云隱里,在這典雅豪華的鷺齋之中,霎時間飄滿濃濃的陰霧。
陰霧來自范無救的體內,他這尊地府最古老的惡鬼,環抱著掌握紅蓮業火的冥王,周身漸如寒冰一般冰冷。
寒冷凝固雜念,這個場面,清光的兩顆眼珠斜斜的轉了一下。
片刻后,范無救抬起頭,涼颼颼的瞪過來一眼:“看什么看,后來怎么樣了,繼續說!”
清光咳了一聲,再不敢眼珠亂轉:“后來嘛,司卓就來了。”
……
司卓來到雪霜城的那一日,女君的新婚大喜還飄蕩在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她幾乎沒費什么力氣便摸進了城門,又一路小心翼翼的摸進了宮門。
南山喜歡熱鬧,但他不愛喝酒,才剛發現,也不能喝酒。可偏偏,一連五日,從白天連綿到午夜的喜宴,讓這整座城市里都飄滿了酒肉香氣。
異國皇城,即便女君新喜,大宴全城,依舊守備森嚴。
司卓化作了宮中的侍衛,又裝成侍酒的宮女,來來回回,過關斬將,可在那些扎眼的紅色中,卻始終尋不見南山的影子。
然而,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