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量本來就不好。”
范無救冷冷撂下一句話,望著眼中血色的月亮,又將手中酒壺往唇邊湊去。
必安哥酒量不好,這意思是他自己酒量其實很好嗎?那為什么上回北陰君給他遞酒將離和謝必安反應如此劇烈的阻止?
周缺心內暗嘆一聲。
“就算必安哥酒量不好,那這個量…換做阿離,她也要醉了呀…”
空氣中花香混著酒香,在陰森森的鬼霧中盤旋著,范無救笑了,宛如地獄修羅。
他說:“原來你是來管我喝酒的?”
這笑容下,周缺毛骨悚然。
見過黃泉鬼門,見過三途血腥,見過百骨千尸,見過極樂鬼宴,這一年,他跟在鬼怪和神明的身邊,見識了太多美好和黑暗。
可此刻周缺渾身每一絲血肉都在顫抖,他毫不懷疑,若他說是,范無救會立刻將他撕成碎片,叫他魂飛魄散。
兩片嘴唇磕磕絆絆的一碰,他頸骨僵硬的搖了搖頭:“不,不,不,不是,我是來日,日,日…”
在周缺的“不不不不是”里,范無救漸漸收回那個修羅般的笑,可緊接著,在他那個仿佛永遠卡不過去的“來日日日”里,范無救迷惑了。
他緩緩歪過頭,眉峰皺起,又危險的一挑:“……你他媽說清楚,來日他媽什么?”
周缺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媽的,瘋了瘋了!他能來日什么!他敢來日…呸!什么東西,荒唐!
“我是來日行一善的!”
掐著脖子,仿佛要將短短幾個字,從肚腸最底端生生從喉嚨口里擠出來一般,周缺喘著粗氣,艱難道。
“日行一善?”
“是,是,是,南,南山先生說的,叫我贖,贖罪…”
真是完蛋,他又結巴起來了。
范無救轉過頭,失了興趣,面目森冷:“我為什么要幫你贖罪。”
只要他不對著他那么笑就好,周缺松了口氣,又連忙上前解釋道:“不,不是,不是讓您幫我贖罪,是我自己,自己要來贖罪,所以來看看您有沒有…”
“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幫,幫忙的……”
范無救:“你要是再敢結巴一個字,我就掐死你。”
周缺:“您誤會了,我是因為想像南山先生說的那樣,替遙遙早日把這樁罪孽了了,所以才來日行一善的。爺,我是來幫您的,不是來麻煩您的。絕對不是。”
呵呵,果然求生欲使人口齒伶俐。
可誰說,他需要他的幫助呢?
又是誰說,他能幫的了他呢?
酒壺空了,月光卻大盛。
范無救倒在屋頂上,躺在一堆漆黑如墨的瓦片里,看著天穹,喘著氣。
他森白的牙齒上還沾著一點金色的蜜糖,那是摻在這蜜酒里的甜霜。
孤云隱的酒啊。
那么甜,那么甜…真是撫平落難神靈創傷的良藥。
在這樣的甜蜜中浸泡著,牙齒壞了又算得了什么呢?總好過,心臟爛個窟窿吧?
林夕,南山…
千恨,清光…
司卓死了,白云骨活著…
天下太平,琴音絕跡,神靈化道…
究竟是哪一樁,哪一件,會叫她如此惶恐,如此難以放過呢?
“你不可能理解的。”
究竟是什么他不可能理解的?
合歡飄零的甜香里,范無救闔上眼皮。
疼痛,錐心刺骨。
十二…萬年了…
他這年輕俊朗的面孔上,慢慢扯出一點滄桑至極的笑。
十二萬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