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甜如蜜。
眼底的傷口那么暢快,那么涼。
做了一輩子玄君的惡鬼,就這樣躺在屋頂上,流著血水,沐著月光,騰騰陰氣,印刻著他萬載罪惡,萬載癲狂……
夢里情中,猶記那年,他曾帶著一個魂,走到那業川邊。
看火焰,看蓮花,帶他唯一真正覺得干凈的魂,去看這濁濁陰冥里,他唯一真正覺得干凈的地方。
灼灼的火焰,焚燒不休,地獄的顏色,刻骨的深紅。
可鬼魂望著這一湖業川水,卻落淚。
又笑說:“莫道君心如鐵,只是緣來緣去,望不見騰騰業川,烈焰如血。”
莫道君心如鐵,莫道君心如鐵……
他點頭。
君心確非頑鐵,可有的人的心,大時,裝得下三界,叫那心臟里的所有人,擠著、挨著、窒息著,全不自在。
小時,卻又只存得了一人,無限的空間,無限的愛,全都只給,那一人……
所以…誰能幫的了他呢?
沒人,能幫的了他……
“你走吧。”
不知多久,范無救喘息著,竭盡全力的,朝周缺吐出幾個字。
周缺沒走。
除了他太不要臉了之外。
他看著眼中滾滾落血的黑衣陰帥,忍著刻骨的膽寒,握著拳頭,又發抖又難過的對他說:“我不走。”
“我不想看你孤身在此,我不想看你一個人,一邊流血,一邊喝酒,我不想…”
什么一邊流血一邊喝酒!
“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捏碎你的腦袋!”范無救睜開眼睛,在一片血色中看著那張年輕的面孔,十指緊攥。
幾乎是喊的!幾乎是吼的!
周缺片刻沒有遲疑的說:“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
范無救一怔,旋即他仰頭笑了一聲,哈哈大笑。
在這笑聲中,仿佛陰山千重,盡數于此,森羅厲鬼,邪靈盡出。
“好,我可以不傷你,我甚至可以不碰你,但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體驗到比魂飛魄散還痛苦的折磨,你若再不離去,我…”
或許是瘋了,或許是傻了。
“不要!”
周缺大聲打斷厲鬼的惡言。
“我不要走!或許我應該離你遠一點,但我不要離你那么遠!我知道你比我千百倍的強大,但我也肯定,你一定有我可以幫忙的事情!”
“………”
范無救坐起身來。
他那句沒說完的話,“你若再不離去,我一定會讓你知道,那是個什么滋味”。
而那個小鬼,呵呵,他真的沒走。
手背擦去眼簾下的重重血幕,在那新的血液尚未吞噬整片世界前,范無救細細的看了抖成篩糠的周缺一眼。
他看到,這個生前死后加在一起也不滿三十載的小鬼,還挺好看。
是那種,最乖巧最甜蜜最天真,又最氣人的好看。
那一刻范無救后知后覺,也百無聊賴的覺得。
謝必安那個樣子的,不算地府良人,他太美,未曾心動便先勾魂,怎能算個良人?
而周缺這個樣子的,才是地府良人。
那么面對這個如此堅定的不走,如此堅定的想要幫他的人,他要如何回報他呢?
范無救朝周缺招了一下手。
恍然間,無限溫柔的對他說:“好啊,那你過來。”
這輩子最有勇氣、最為冒犯的話都說完了。
此刻的周缺背后全是冷汗,肚里的五臟六腑也快要緊張的炸開一般,他甚至不敢相信,方才那個人真的是他自己嗎?
他真的對范無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