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將離劃下的結界中,盡是范無救凄厲又荒誕的笑聲。
他死死摟著她的腰,像是要將自己融進神明滿是毀滅火焰的身軀里一般,癲狂的笑著:“離離!離離!他問我!”
“他說我們既然沒仇,哈哈哈哈,既然沒仇…沒仇…”
范無救痛苦的嘶吼起來!
像是生生被挖了心肝一般,抽搐著、扭曲著,掐在她腰上的手臂像是要將她擠碎撕裂!
他崩潰著,再也說不下去了!
可將離已然全懂了。
將離從來知道,即便相依為命十二萬年,范無救依舊有許多秘密和心事,從來沒有告訴過她。
這無所謂。
就像她也有一些事情,從來沒有告訴過他。
這與信任無關,與任何事情都無關,只是她不愿提起,若有可能,連想都不愿想到。
但那些她知道的事情里,將離記得,范無救曾對她說過一句話。
他說離離,我這輩子,有過太多仇人了,因為殺了他們,因為報復他們,我雙手沾滿血腥,墮入無邊地獄,可我一點都不后悔。
因為他們都是我的仇人。是他們對不起我在先。
可是他不是。
他從來沒有任何對不起我,也從未傷我分毫。
但我對不起他。
離離,這陰間…這地獄…
這十二萬年……
只有他一個,與我沒有半分仇恨!
可我對不起他。
我竟,一直對不起他!
我也將…永遠對不起他……
我該怎么辦?
你告訴我,我應該…怎么辦……?
將離一個字一個字的記得,這是范無救的原話。
這個將屠殺當做消遣,戾氣涌上心頭,神佛不敢靠近的惡鬼,曾經絕望到頭皮發麻,捧著她的臉,掏心掏肺的對她說出這番話。
他將這話說的那么絕對。
絕對到已經不去在乎,他幾乎是在對她說:將離,其實我也恨你,你和他們一樣,也是我的仇人,所以這么多年,我也是在報復你,并且,我從不后悔。永不后悔。
想到這些,她亦絕望,絕望到頭皮發麻。
可她難道能否認嗎?
否認自己沒有自私的將他拉入深淵?否認自己這十二萬年沒有給他帶來常人難以想象的折磨和痛苦?
還是否認,她這個見證一切的旁觀者,清清楚楚的看到,這么些年,那個他,謝必安是如何捧著一顆溫暖的心臟,來到他們的身邊,與所有人為善,可不論是她還是范無救,都始終對他不起?
范無救說的很對。
盡管她這顆早就扭曲了的心臟,聽的難受至極。
可她不得不承認,也不得不放手。
她放手了。
不再自私,也什么都不再攔著他。
可范無救卻不肯放過自己。
他說他不行,不能,不可以。
不是因為他是個男子而不行,不是因為他披著旁人的容貌皮囊而不能,也不是因為他是個永無回頭之路的修羅惡鬼而不可以。
可那是因為什么呢?
兜兜轉轉,他抬起頭,心臟麻木的看著她的眼睛:“因為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
兜兜轉轉,他說:“因為我答應過,所以不可以。怎么樣…都不可以。永遠…都不可以……”
那場對話將離已然記不清是發生在哪年哪月。
彼時,她用了靈魂里一半的力氣,來掩蓋嫉妒,掩蓋悲傷,另一半的力氣,來放手成全。
所以她再也沒有力氣去想,他說曾經答應過一個人,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