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算話,她既然摘下了那枚戒指,便送給了他。
他接過后合于掌心,鄭重的向她道了謝,看著她的眼睛,沉思了許久,但沒有說什么。
最后,直到收拾好全部行囊,他對她說:“希望萬事萬物,你都能如此放下。”
這又是一句她不能體會的話。
她這樣的人生,本就不曾擁有過什么,二十余載歲月,環(huán)顧四壁,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唯有一條性命而已,還能怎么放下?
他是要去度眾生的人,總不至于叫她放下自己的性命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要走了,帶著她的戒指,和一小點不知是不是希望的東西。
知苦送他離去。
還是那件灰色的單衣,還是那個有些陳舊的斗笠,她將他送到山門外。
漫天的風雪中,那個奇怪的男子最后一次向知苦行了那個古怪的禮,這一回,知苦已將那禮學的很到位了。
她將雙手合于胸前,朝他微微低頭,盡管很冷,但盡全力穩(wěn)著身子不去顫抖。
那人走了。
知苦看到他的背影很快被大雪染成純白的顏色。
她抖落了粘在睫毛上的霜花,忽然間,知苦想起什么。
她朝他跑去,她的銀灰色斗篷飲著風,波浪一般飛舞著,知苦對著那個背影喊了一聲:“還沒有問你,佛究竟是什么?”
那人沒有回頭。
他的背影繼續(xù)被白雪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白色下,他朝遠方走去,身形一點一點的變的模糊。
是天穹下嗚咽著的風將他的回答吹到她的耳邊。
風聲里,他說:“佛是你的名字。”
那是一句淡淡的,被風吹的變了形的話。但落在知苦耳邊,她仿佛聽到了一聲笑音。
……
昆吾山兵峰之巔,是將離慢悠悠的將這一段歲月細細說給顏淵聽。
她說完之后,看著面色發(fā)白的顏淵:“你知道我最喜歡這小和尚哪一點?”
顏淵緊皺著眉,捏著杯子的手指也發(fā)白,他悶悶道:“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是不喜歡和尚這種生物的。”
“和尚是不喜歡的。”將離笑了笑,“我只喜歡他說的一句話罷了。”
顏淵挑了眉:“什么話?”
慢慢的倒了一杯甜粉色的梅子酒,將離細細品在唇齒間,半瞇著眸子,笑容迷醉又悲憫:“執(zhí)迷不悟,苦海無岸,真神親臨,悔之晚矣。”
顏淵白了她一眼,搶走她手中的梅子酒。
若非在姑娘的記憶中看到這一段,或許這件往事…不,這件往事,將離不會忘。
她只是不記得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直到此刻,將離都還不曾知曉,寒笙究竟為何崇敬她,但既然事實是這樣的,她也認同。
這么一認同,便當真要感慨一句,時也命也,這個從小就想見她一面的小仙子,與她似乎還真沒什么緣分。
人間不苦界,一個邊陲之地的修真小界,將離曾是去過的。
在寒笙的記憶里,她看到與小和尚別過的姑娘,也不知是因為那碗粥,還是因為那番話,終于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云淡風輕的忍受下去了。
但亂世浮沉,命運不由人定。
她既無法離開生活了一輩子的兩儀院,心中又熄不滅不愿妥協(xié)的火焰。
最后,這樣的憂思,要了她的命。
姑娘死時,只有三十三歲,清凈來,清凈去,干凈的像一片云,哪怕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面上都還是溫順且圣潔的。
天生的神女神子,轉世到凡塵,大多都會有一張十分圣潔的臉。
如果將離見到,她一定能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