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繞過一面寫著“岳湖碼頭”四個大字的女墻,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片開闊的沙地,沙地的中央,隆起著一個石頭堆成的高臺,約摸有兩丈多高,高臺上樹立著一尊漢白石雕像,趙清州抬頭望去,只見這雕像塑的是一個披甲戴冠的武將,正威風凜凜地握劍面湖而立。
趙清州往前走了幾步,想要看清那雕塑的面容:只見那人廣額劍眉,長須長髯,頎身英貌,近看深覺豪氣軒昂。初望令人生畏,再看卻覺這雕塑眉目間風神磊落,形容修偉,令人愿意與之相親。趙清州輕輕驚嘆了一聲,立住腳步問老范道:“這是岳將軍?”
老范笑著點頭道:“正是,這尊雕像,是三十年前,孝宗皇帝命人在村里修岳墳時,宮里的工匠給雕刻的。當時村里有老人曾見過岳將軍,說這尊石像,與沙場上的鄂王一模一樣。我那時十來歲的年紀,無緣見岳將軍真容,便日日來這里守著這尊石像瞧啊瞧的,想過有朝一日也像鄂王一樣為國立功。”
說罷他呵呵一笑,搖頭嘆道:“如今老了,早沒那種心力了,只圖能過幾天平安日子,守著孩子,守著這村子,度一日算一日。”趙清州忙道:“老人家哪里話,您身子這般健朗,人也能干,定能把日子過得紅火,快莫說這樣的喪氣話。”老范聞言十分高興,又引趙清州走上近前,看那高臺上刻的銘文。
原來那高臺的南北西東四面,分別不同字體的字刻著孝宗皇帝御書的墓志銘、岳飛將軍生平記事年表,以及家譜和文章詩詞,將高臺繞了一周。張云華與蘇夢棠此時也跟了上來,并肩在臺前駐足,看那墓志銘的內容,低聲說著話。
趙清州圍著臺子看了一周轉回來,正好與他二人遇上,笑著說道:“誰能想到,咱們逃命路上,還能有這份心,停下腳步瞻仰這些遺跡。”張云華道:“可能,這便是蘇學士說得'何妨吟嘯且徐行'吧。”說罷他二人暢懷笑了起來。老范雖不解他們因何發笑,卻被這氣氛帶動,也跟著笑起來,繼續向前引路去了。
從這高臺向后看,便有著星羅棋布的一些村舍,背山面水而建,散落在山腳下,由此處開岔出幾條寬窄不同的路,通向村子里面。老范指著正前方最寬的一條路道:“這條路是通岳王廟的,官家的儀仗來了,也過得去的,因此格外平整些。”
幾個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這條路確實十分筆直規整,路兩旁的商鋪前面,此時開滿了一蓬蓬黃澄澄地野菊花,迢遞開去,直開到一座玄色的宏大廟門前。這廟門正朝大路而建,器宇軒昂地將這路途隔斷了,無需多問,看到它的人便知道這定是岳王廟。
幾個人的目光再往前,還能看到廟中高于廟門數尺的參天古樹。見到這古樹的遒勁的姿態與寒碧的顏色,已經可以想見廟中肅穆莊嚴的氛圍。可老范并未在大路口多作停留,繼續向東邊的一條小路走去,大家便也跟上他的步伐,向東走上了這條小路。
小路也有小路的好處,有一條小小的溪流,從小路中間流淌而過,匯入南面的西湖之中。溪流的兩岸,犬牙參差地排布著兩列村居,村居門前皆設小院,院門皆朝向這條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村人皆在各自的家院中燒菜煮飯,魚蝦的香氣飄蕩,小溪邊有幾個村婦一面搗衣一面說笑,一派清平和樂的景象。
老范一路走著,一面與一個個籬笆小院里的鄉鄰熱情自然地打著招呼,趙清州等人跟在他的后面,也不由得被村里人的熱情感染,一路與一張張素不相識卻淳樸和善的面容點頭示意。有路上走過的人與老范調笑道:“老范,今天你家擺酒席么,一撥撥的客人往家里請,究竟有什么喜事?”
老范道:“都是我素日行善,今日求得幾尊菩薩來家中,你只眼饞去吧。”說罷彼此一笑,擦肩而過,其樂融融。趙清州與張云華,蘇夢棠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溫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