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沒等到長帆將硯中之墨換掉,趙清州就已經用它寫了備辦單子,還將這單子給了長帆,讓他轉交王琿。長帆知道墨的事情瞞不住了,單子上的字不久便會消失,可趙清州只要還活著,他就一定會記得自己寫過這些,畢竟單子的內容關系著江寧年末的許多備辦事項。依著趙清州的脾氣,縱使他這次難逃死劫,也一定會托人囑咐王琿,讓他按著紙上羅列的事項,件件落實。
一個人想要隱瞞一件事情不被他人知曉,就必然會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來遮掩,直到做得事情越來越多,再也藏不住了。長帆一面因趙清州即將面臨的殘酷審訊而難過,一面卻想著如何圓滿自己的任務,讓自己身而退。他忽然想要鋌而走險,再用一次鳳凰膽,讓清州再一次昏迷。這樣一來,清州或許能夠因病免于責罰,等他醒來,或許也就忘記清單的事情了。
那就賭上一次。長帆趁著給趙清州做餅與手搟面的機會,來到廚房。四更天,大伙都還沒有起來勞作,長帆從廚房后墻的墻洞上門掏出了鳳凰膽,揉進了面里?!吧烙忻?,”長帆心里默念“老爺,長帆對不住您了?!彼敛裂蹨I,感覺自己的心已經如同手中的面團一般,被揉捏得不見了本來的模樣。
然而趙清州并沒有來得及吃下那碗面,只吃了一口,便匆匆上了囚車。長帆忙將發面餅給裝好,想讓他路上吃了,誰知餅子又被于杭之打落在地,他的計劃再一次落空了。墨的事情,到底還是瞞不住了,可與其被人查出來,不如直接賣個破綻給別人。那天夜里,長帆便引前來調查的李卓然留意到了墨的問題,他盤算著將這一切引到容掌柜的身上,等容掌柜一走,自己族便可就此保。
第二天被李卓然派去容止齋的路上,長帆正想著如何先行一步,勸容掌柜趕緊先關張,不料李卓然竟讓人給他送了一匹馬,冥冥中助了他一臂之力。當長帆快馬加鞭進了容止齋的時候,卻看到容掌柜和伙計倒在柜臺后面血泊之中,旁邊扔著一把匕首,容掌柜脖子上的血一股一股流了出來?!笆钦l害你?”長帆沖上去,將容掌柜上身扶起。
“侯……侯公子。”容掌柜半個身子倚在柜臺上,艱難地說道。他拼命用手捂著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另一只手因為疼痛而不住抽動?!笆悄莻€鼻子上有疤的人?”“對……墨他拿走了?!薄八麨槭裁礆⒛??”容掌柜聞言激動起來,睜大了眼睛。“為了我把墨條賣去黑市的錢。一家老小……活命的錢?!?
謀財害命?長帆一時間糊涂起來“他既是替人做事害我家老爺,如何又會做殺人越貨的勾當?”“他……只是趁機想要敲竹杠。”容掌柜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把他惹惱了……也是我……罪有應得?!闭f罷他整個人順著柜臺滑了下去,捂著傷口的手也一時間滑落下來,頸上剛剛被壓迫的血脈噴涌了出來,濺到了長帆的衣襟上。
長帆一時間傻在了那里,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他還來不及想,容掌柜這樣死了對自己是有利還是不利。長帆剛要起身,卻聽到柜臺后的布簾內側,忽然傳來了侯新的聲音“你把事情都認下,包括這件事,奴籍的事情,我會幫你保。”原來他并沒有走。
長帆慌忙站了起來,他只覺得脊背發涼若是終究要都認下,自己為何不在一開始就向趙清州坦白一切?直把事情弄到這樣無法收場的地步?!澳泸_了我那么多次,我拿什么信你?”他隔著簾子問道,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響。長帆鼓起勇氣掀開布簾,后面通著容掌柜的內室,內室通向后院的門開著,里面已經空無一人。
剩下的事情,就如同王琿和邵瘦鐵進容止齋看到的那樣,長帆呆坐在地上,如同受了極大的驚嚇。此時大堂之上的長帆,卻比下午時要坦然得多,他交待了自己為復父母之仇,用假墨條構陷趙清州的始末;又承認了自己為了脫罪,殺害容掌柜的事情,并在狀紙上面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