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西。
這里哪有什么高大府邸,分明就是難民窩。
這一片像是被一道看不見的高墻隔絕起來,墻外是繁華熱鬧的邊城風光,一踏過,就是別樣的情形。
被掏了個大洞的大柳樹邊,圍攏了個地痞子在蘸著唾沫看已經四分五裂的話本子,翻兩頁就咂舌,互相譏嘲。
再往前走,缺了一角的房檐下,獨眼大娘拿著棗木棒在石舀里搗著糯米,時不時地抹一把汗,飛濺的汗水落進舂到一半的熟糯米里,她也不在意。
乞兒坐在大水缸旁邊,撓頭抓虱子,逮住后用手指甲掐碎,伸出舌頭將血跡舔盡,回味一番再重復剛才的動作。
光腳的孩童拿著幾朵小花,趴在路邊上,癡癡地望著舔指頭的乞丐。
還有一個穿長衫的老酸儒站在街道中央,指著天,面帶陶醉,期期艾艾地念著雁南飛。
云岫走在街上,沒有一人對她側目。
在這里的人只顧著做自己的事。
七拐八拐的巷子太多,云岫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當她走向獨眼大娘,大娘這才分給她一點余光。
話還沒問出口,大娘提起棗木棒橫在云岫面前,像是好久沒說過話一般,聲音干巴巴的,咬字也不甚清楚,“不準過來。”
“大娘,我不過去,只是想問一下,三巷怎么找?”云岫自認態度十分恭敬,有求于人,禮貌相待。
不料那根棗木棒虎虎生風,橫掃云岫下盤。
瞎的那只眼空無一物,像一個黑色漩渦。睜著的那只眼透出狠辣的光。
她沒有章法的攻擊越來越快,云岫一直在往后退,躲避著她的大棒。
“當”沉重一聲響,云岫后腰撞到了水缸。
大娘的喉嚨里“嗬嗬”作響,清了好幾次喉嚨,吼道“滾!”
水缸里蕩出的水澆濕了乞丐亂蓬蓬的頭發,這并不妨礙他繼續抓虱子。
長衫一振,老酸儒踱步而來。
“姑娘,你可是來找龍老爺的?”這人不念雁南飛的時候,口齒倒是挺清楚的。
云岫不動聲色地把銅云雀匕首捏在手心。
“大儒莫不是個玲瓏心肝,一語道破我的目的。”
老酸儒拱拱手,“不敢,只不過來這城西尋三巷的人都想要拜會龍老爺。”
云岫收起了匕首。
“敢問大儒,龍老爺的宅邸在哪?”
他長袖一甩,如干枯樹枝的手直指孩童身后的那條小巷,“往里走到頭就能見到龍老爺了?!?
云岫抱拳回禮,“多謝。”
她并沒有直接走進烏漆墨黑的小巷,而是沿著這條長街走著,每個巷口都很相似,左右來回數了好幾遍,老酸儒指的巷子都不是第三條。
光著小腳丫的男童捏著小花,咿咿呀呀地喚著云岫。
蹲下身,她和男童平視。
“姐姐,三巷就在這里呢?!彼鹛鸬匦χ钢漆渡砗蟮南锟?,“你走到頭就能見到龍爺爺了。”
她摸了摸男童的頭,回以一笑,“謝謝。”
幾個小痞子從春戲圖里抬起了頭,酡紅的雙頰,是宿醉的模樣。
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到底哪里才是城西三巷,甚至大打出手,撕了那本聊以慰藉的話本子。
待他們清醒些,又趴在地上用飯粒開始粘合畫本。
云岫回過頭的時候,原本在撓頭皮的乞丐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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