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官兵來得很慢,蕩開了一條路,驅散了人群,期間無一人多話,仵作只看了看橫在地面的尸首,搖頭。上頭的意思是息事寧人,于是走走過場便作罷。
一群著官家衣服的人將焦尸點了數用板車運走了。
揚城和云殊城來往之間必經的窄道又通了。
夜里,蒙歌一瘸一拐地敲開了后院小門,被蒙絡一陣戲耍。回憶當時,林長空和他誰也沒討得了好,終是以林長空率先抽身結束。蒙歌本就被蒙絡刺中了腰身,還沒將養到好又被趕鴨子上架,他擔憂著自己自此落下病根,再不是那走路帶風的盛京名角了。
金不換自那一天后沉默了許多,偶爾還是會哼上幾句短謠,但其中的曲調多是悲涼。沒有人知曉他到底遇見了什么,經歷了什么,就連和他共進退的蒙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孟章幾次試探,金不換都說不上兩句便用無關緊要的事敷衍過去了。
而孟章還是睡在葉驚闌的屋頂,他早已習慣了這樣徜徉在天地間,一夢到黎明。他看守的替身毫發無損,交予從盛京趕來的執名。執名一向不喜與人交往,日日夜夜在地底暗室對著葉驚闌的替身發呆。
司馬無恨被鎖了筋脈關于小柴房,一日三餐由孟章送上。
這幾日,葉驚闌閉了府門拒不見客,只一人窩在小院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待字閨中的小姐一般,不過他沒等待如意郎君來迎娶他。
卿蘿幾次到城主府都被把門的金不換趕了回去。眼看著女帝和她約定的時間將至,她還沒能得到整個案子確切的消息,更別提把葉驚闌帶回盛京了。當她接到女帝的旨意時,一剎間如釋重負,熱淚盈眶,等了這般久,終于能離開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她爽快地在城主府門下塞了一張條子用以告別那個繡花枕頭。然后攜著控訴葉驚闌斑斑劣跡的折子踏上了歸京之路。
好似一切如常,又好似哪里不一樣。
總之在這短短的時間里,每個人都按照他們的生命軌跡一步不差地行進。
葉驚闌正就著一束昏黃的光翻著都有了卷邊和缺頁的古籍。
雖說他在云岫這里存了自私之心,希望她余生都依靠著他,但是,這么下去不是辦法,她不是幼時便習女紅,讀《女誡》、春怨詞,磨平了棱角,笑不露齒的大家閨秀。她策馬時的瀟灑,飲酒時的豪爽,在城西三巷拔劍的自信,同潮澈一戰的張狂,都是融入骨血不可磨滅的生性。
要她做一個平凡之人談何容易。
“一碗甜湯。”
她將手中的小碗重重地擱在桌上,碗中的湯汁蕩出,濺到了殘破的書頁上。
云岫拉過柔軟的墊子,坐在案幾旁。
葉驚闌以指腹拭去那一滴微甜的湯汁,一臂支著頭,靜靜地望著她,久久未動那個盛滿所謂心意的小碗。
她做的吃食,不論是從色、香、味三方面來談,都是不敢恭維的。
只是這人近來無事,從早晨一睜眼到晚間熄燈休息,無有一刻不是待在廚房,就差將鋪蓋卷兒給搬過去,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處解決。
他遇見了生平的老大難問題,在云岫呈上新花樣的時候,他要硬著頭皮對她的手藝表達肯定,每一次的“進步”,他不能吝惜溢美之詞,終歸是把家底兒掏空了,腹中詩書已然用盡,云岫還在將他當做“試毒”之人。
“夜深人靜之時,一妙齡女子不經屋中人允許,直接推門而進,與未婚男子共處一室……”
葉驚闌等著看她的反應。
云岫哂笑道“孤男寡女易被人嚼舌根,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望葉大人心思單純一些,凡事皆可冠以‘清白’二字。”
他收好書卷,端過甜湯。
湯匙攪攪,粘稠的汁液從銀勺把上緩緩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