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云岫定義為憋屈的騾子并不知道別人在設(shè)身處地為自己感到憋屈,它是一頭脾氣很沖的騾子。
跛腳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態(tài)。
它稍稍偏了偏頭,圓鼓鼓的眼睛里倒映著那兩個看著它傷腦筋的兩條腿的人。
作為迷谷唯一一個村落里唯一一頭跛了腳的騾子,騾子本騾并不想成為別人胯下的坐騎。
于是,它那倔脾氣一上來,憤然咬斷了繩索,三步一跳,五步踢踢腳,逃了。
以上這些,全是苦中作樂的云岫躺在牛車上曬太陽時發(fā)出的感慨。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騾子跑掉之后,他們竟遇上了去沙城的牛車。
盡管這頭牛有些瘦弱,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踏在了刀尖上吃力地邁開了下一步,但是有比沒有好。
要學(xué)會將就。
云岫打了一個嗝,餓嗝。
午膳沒吃,光顧著聽趕牛車的人在前面啃硬邦邦的窩頭,每一口都咂吧出聲,再“咕嚕咕?!惫嗔撕脦卓谒?。她連那人吞咽了幾下都數(shù)的明明白白!
“葉大人,腹中饑饉該如何是好?”
和云岫一塊兒窩在柔軟稻草中的葉驚闌懶懶地睜了睜眼,他在稻草堆里翻了個身,“忍忍?!?
說罷,他自己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趕牛車的是個矮黑胖的漢子,漢子回頭瞥一眼這倆搭車的人,沒好氣地說道“葉大人?你不會就是前段時間在沙城殺了那么多個人的娘們兒欽差吧?!?
他的牛車走得極慢,所以他回頭觀望了好一陣那個陷入稻草堆里只露一雙腿在外的男子,“靴子倒是穿得好,我聽說那娘們兒欽差長得賊拉好看,你嘛,我瞧著不像?!?
“但我見你面貌不錯,我家三嬸子的二閨女還沒許人家,你要想入贅的話,我可以替你去說說。”
他舔舔嘴,就著竹筒子又喝了一口水。
然而這口水沒咽下去,反倒噴到了拉扯的牛背上,驚得反應(yīng)遲鈍的老牛一個激靈,牛車輪子軋到了一顆碩大的石子兒,隨著老牛的那個激靈抖上了一抖。
因為,葉驚闌伸了個懶腰,應(yīng)了一句“你覺得不像的,偏偏就是。在下正是那個娘們兒欽差。”
漢子正愁怎么這場鬧劇怎么收場,又聽得一聲輕笑,那個被他瞧不上的娘們兒欽差繼續(xù)說“我到沙城沒幾日,陛下便來了,我在城中還沒有開過葷,不過我不介意在去沙城的路上磨磨我懷中這把鈍刀。”
略帶嘆息。
“我在盛京城那會兒啊,兩天砍個頭,三天剖個尸,這樣的人生實在是無趣啊。”
葉大人懷中的鈍刀沒掏出來,倒是騙了漢子剩下的兩個窩頭和一竹筒子干凈的水。
漢子腆著臉軟聲細(xì)語地問著葉驚闌“葉大人,這窩頭可還能填肚子?我家老娘們兒揉的面就是一個字——硬,這不,就怕葉大人吃不慣這里的大窩頭……”
“還行,吃了便有力氣磨刀了。”
漢子趕緊轉(zhuǎn)過了身,汗毛豎立。
葉驚闌討了云岫的銅云雀匕首,一刀又一刀,將手中的窩頭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慢慢地往嘴里塞,“這把刀真是鈍了,連窩頭都砍不動?!?
砍……窩頭……
趕牛車的漢子滿腦子都是茹毛飲血的欽差大人正握著一柄大刀像切豆腐似的切饅頭,刀砍在了手掌上不過是給自己添了一道英雄的印痕。
又打了個寒顫。
他不敢再回頭自討沒趣,生怕后面那個砍窩頭男人一刀劈了過來讓他領(lǐng)教一下鈍刀子砍頭的滋味。
云岫探了探頭,看見那個縮著脖子認(rèn)真趕車的漢子,憋笑太辛苦了。
她大口大口地喝著竹筒里的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