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波樓的雅間里。
花鈿先一步靠近云岫,拉住她的手細看了她好一陣子。
花鈿的聲音本就不明亮,帶著些許顫音,更教人聽不清,“小姐,你可算是好了。”
云岫反握住她的手,指腹輕敲她的手背,放柔了聲音說道“好了,這么幾月讓你們擔心了。”
點絳的衣袖稍抬,袖間飛出一條銀白的絲線,纏繞上云岫的手腕。
云岫將目光落在她艷紅的唇上,“點絳今日怎把頭發給順了過來遮擋了這半張臉?”
正在細查脈象的點絳聽了她的話,倏然收了銀絲。
銀絲繞上自己的手腕,她把手腕藏在了薄薄的衣袖下,若隱若現的銀絲像是一個銀環,裝點了她勝雪的肌膚。這么說起來,銀白一向是不分家的,有銀就有白,這兩種色搭在一起,便成了絕配。
點絳釋然地彎了彎眉眼。
她的顧慮在銀絲收回時就解了。她自心底發出感慨,蘇翊真是奇才!
半遮半掩的臉,只露了清秀如蓮的那一半在外邊。
當發絲因了她的動作幅度而貼近了唇角。
只見她以尾指靈巧一勾,剛和唇角碰上的發梢到了耳后。
“我怕嚇著花朝城中的人。”點絳如是說著,“城中女子不禁嚇。”
云岫嘆一口氣,行走在江湖中,來去匆匆,無人能真正攔下她只為看清她的臉,就算是看清了,只會在唏噓后快速忘記。
鴉黃曾言,長了這一張臉便是生來就給別人看的,藏著掖著有什么意思?點絳在北疆時,日日在云輕營之中,大家平日里相處的久了,對她這張臉是不在意的。
但……
她過了劃分南北的那條線,地界不同了。
常年晝伏夜出的她,因了青天白日里路過各條大道小路之時被那群藏在團扇后面的溫婉嬌羞的南方姑娘三三兩兩的巧笑,她就在意起自己的臉來了。
實際上,不管在哪里,閑言碎語都不會停歇的。
江楓城和花朝城的姑娘被金銀江養得水靈靈的,也許是沒見過她這樣的臉,舌根嚼的碎了。但言者和聽者素來會有心思差異的,無心之言亦會給人造成裂痕。
云岫知道她的難處。
她仍是鼓勵道“美分多種,完美并非世上至美,多數絕色是因為有遺憾的存在。正如你這紅唇,我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點絳的笑意顯露于勾起的唇角。
誰家姑娘不看重自己的臉?
臉蛋兒漂亮了,會得到多數人的善意。
有個地方有這么一句“好看的人就算吃屎也覺得她好看極了,要是碰上了不好看的,那么,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在吃屎。”
這話雖是有些極端了,但世道越發偏向于長得好的人。正如里面裝著一包草的繡花枕頭比棉麻布下塞滿了親手剝出的蕎麥殼子的枕頭更討喜。
點絳怕那刀疤橫陳的臉惹了他人的眼。
言語帶起的寒涼非深冬刺骨的冰雪可及。爐火是煨不熱的。
因故,她選擇了讓自己這無法逆轉的遺憾躲藏起來。
她笑說道“小姐已痊愈,我晚些修書一封與黛粉,好讓她寬心。”
“云輕營中如何了?”
點絳答道“一切安好。”
“那便放心了。”
鴉黃忽地想起了在馬車上見著的那個背影,那么熟,那么熟……
“小姐,去年冬月,胭脂去世。”她一字一頓地提起往事。
很多的人,不喜歡重提往事,這種沉重如山的記憶閘門一打開,就會勾起許許多多無法遏制住的悲傷。
沉默。
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時間如流水,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