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云看著案桌上大紅色的嫁衣,腦海中不斷閃現那晚的場景。
她打開衣柜的暗格,那里安靜的平躺著一條滿是補丁的束帶,這條束帶,她日日看,日日縫,又日日拆開,這樣反反復復,只為給自己一個念想。
白色和紅色,是跨不過的兩級。
她走到窗前,眺望遠方。這閣樓很高,唯一能見光的地方只有這四方的小窗戶,世人不能給她溫柔,陽光只能施舍半分。她被關在這里不知道有多久了,外面人來人往,誰也沒有在這里駐足過。
除了小安。
那日,她看見小安在這屋前的閣樓徘徊,又爬上不遠處的半山腰叫喊,可惜這短短的距離,風都不愿憐憫她們。她們只隔著一堵墻,最終只能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誰也救不了誰。
一屋。我和梨兒圍在爐火邊,將那些拿回來的舊衣服重新縫補一下,也能抗冬。最近清門出了很多節外之事,四處戒備都森嚴了很多。我本想寫信給易小七,只是話到筆邊卻什么也寫不出。畢竟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緣,他記不記得我都還不一定呢。
沒想到最后陪在我身邊過年節的人,是一個話癆的小丫頭。
爐子里的炭火燒了滅,滅了又自個兒燒起來,不斷上演著自我救贖的戲碼。
我記得在清門過的第一個年,四處都是紅色的,上山的樂師旗鼓笙簫,好不熱鬧。我卻得了風寒,沒能去參加清門的年夜飯。我只能湊在門簾邊,看禮堂隱約的燭光,聞香味猜菜名。
后來,燭光一直亮到半夜,我準備熄燈睡覺時,一屋門口卻燃起了煙花,一個個停在空中,溫暖了我整顆心。阿古和云師姐從兩邊冒出來,一個人端著火鍋,一個端著碗,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那天,我屋里的燭燈紅紅火火的,一夜都沒有熄滅。
往事歷歷在目,身邊物是人非。
我回過神,爐火已經滅了好多。還有一日,這桂花酥梨膏就能封好了,掐著時間,剛剛好能做成新婚賀禮送出去。
梨兒去取碳,我趁機拿出前幾日寫好的紙條,小心翼翼的沾在每一塊凍膏里。
風雪連了好幾天,我有些擔心樊郎。
我估摸著梨兒還有一刻鐘才能回來,索性套上灰色的大襖,舉著破了一角的油紙傘,再帶一條毛毯子,前去山腰處的小藥房買些取暖驅寒的丹丸。若是去仁門拿藥,規矩繁瑣不說,還要被人問東問西,我的時間不多,只能跑著去半山腰,才不算拖延。
膝蓋吹了寒風,想必今夜又疼的不能入睡了。
我早拜托梨兒打聽過,樊郎被打發去庫房洗臟衣服和夜壺。庫房是祈愿山最偏僻的地方,不足四十平的屋子里整天散發惡臭,十幾個人窩在地板上打通鋪,起早貪黑還拿著最少的薪銀。
樊郎是山下農民的孩子,沒什么背景,成為內門弟子也是因為努力。只不過他惹了不該惹的人,直接被罰的死死的。
我迷了兩次路,才找到這里。
庫房大門是發霉的木門,連風都擋不住,寒氣混合著無名的怨氣將我拒之門外。我輕聲推開門,仿若走進地獄,一群骨瘦嶙峋的骷髏面無表情的做著苦活,蒼蠅是最活躍的生物,四處亂糟糟的,都沒有落腳之地。我不敢想象,樊郎那樣公子般的人,在這里怎么活得下去。
“請問有人看見樊郎嗎?”
并沒有人理我,他們每分每秒的時間都要去做事。祈愿山號稱是云水鎮最心誠福緣的桃源地,可是里面的弟子勾心斗角,市儈紈绔,底層的人飽受現實的痛苦,根本接收不到那些香客的祝福。
他們是最虔誠的弟子,卻活得行尸走肉,悲也,悲也。
我不能浪費時間,只好提起裙擺,低頭觀察看每張臉,企圖找到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