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壯闊的冥水分了幾支,其中一條分支潺潺流經廂城城南,廂城百姓遂將這條河流命名為南河,南河邊上,大片枯黃的蘆葦直插入云,頂端潔白的蘆花大朵大朵地迎風招搖,隨風飛舞。
在這蕭瑟的初冬,這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蘆花將廂城團團圍住,使得廂城就像是世外仙境一般,絕世隱秘,靜謐迷人。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段沁沁站在廂南樓上,臨窗望著外頭的景色,不由得吟起詩來。
懷玉坐在靠墻的一張紅漆棋桌前,手里夾著一枚棋子,難得地表現出一絲興致“沁表姐你是想起誰了?臨窗吟詩也不怕生病著涼。”
聽到懷玉的打趣,段沁沁雙手捂臉,轉過身來,急道“顧懷玉你這人,真是一點詩情畫意都沒有!”
懷玉極淺地撇了撇嘴角,緩緩往棋盤里落下一子。
“懷玉你快看,好多麻雀!”段沁沁高呼,“你快來看嘛,真的很好看啊!”
懷玉無奈,只好起身走了過來,窗外水天交接,蘆葦飄蕩,一片白茫茫,懷玉沉默著看了一會兒,道“我也有一句詩,‘西風又轉蘆花雪,故人猶隔關山月’。”
段沁沁正要反問她“故人是誰”之時,小柳走了進來,向懷玉道“姑娘,薛將軍從昌平關回來了,現下正在樓下大堂等你呢。”
懷玉點了點頭,邊說話邊和小柳一起下樓“他的速度倒挺快,我們的消息都還沒到,他就先到了。”
薛曜早已換了一身青黑常服,三千墨發打理得服服帖帖的,只簡單用一根玉色簪子固定住,見懷玉下樓來了,他也不急,含笑將剩下的半杯酒喝完,才站起身來。
“百姓都說‘廂南樓的酒,望江樓的茶’,今日一喝,果然名不虛傳!”
他待懷玉坐下來了,才又重新入座“我說小姑娘,你什么時候邀請我去你的云都,品一品望江樓的茶?”
懷玉抿嘴看了他一眼“無弋被擒了?”
“果然什么都瞞不住你。”薛曜道,“不僅如此,無弋的屬下姜乞已經帶領大兵去了風鈴渡,招集水手修理戰船,預計四五日之后,就會沿著冥水進入南河了。”
他的目光落在懷玉纖細的食指上,好笑地看著懷玉的食指輕輕劃著桌上的酒杯邊緣,并不點破她這個微小的習慣,又問“你準備怎么處置李曲這個老賊?”
懷玉道“人是你抓的,自然是你自己處置,關我什么事?”
“那好,我就上報給朝廷吧。”
懷玉冷笑“朝廷自顧尚且不暇,哪有時間管廂城這天高皇帝遠的一個小小總兵!我看就算廂城也被羌人奪去,他們也無計可施,只會命令你無論如何也要守城。”
薛曜聞言,十分不贊同地反駁“總兵也是大祐官員,既為大祐官員,就該由朝廷處置,我身為大祐將軍,理應聽從祐皇號令,就算戰死,又有何悔?”
“行!你自去上報朝廷吧。”
懷玉起身欲走,被薛曜急急攔住“我絕非不贊同你的看法,只是你對朝廷有如此大的敵意,我實在是不解。”
懷玉面無表情,冷冰冰地看著薛曜“薛將軍,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是注意些為好。”
薛曜松開抓住懷玉手臂的手。
“你一個女子,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改變這天下?活在仇恨里,每日勞心勞力、殫思極慮,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薛將軍可能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這天下,也不曾勞心勞力,多謝薛將軍關心。”懷玉平靜朝一旁手足無措的兩人道,“沁沁,小柳,我們走。”
出了廂南樓大門,懷玉又朝還在里面的薛曜道“一切還是按原計劃行事,需要什么薛將軍自可去找阿魏。”
薛曜無奈地看著懷玉走遠,端起桌上的一壺酒就往嘴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