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夜騏得空回來用膳,還會碰見傅蓉。 她見了夜騏,也是規規矩矩地垂著頭,并不多說話,顯得極為小心可憐。
夜騏也沒說什么,只淡漠地點了點頭,用膳時給她隨手指了個座,她驚喜地道謝,卻默默地挪了椅子,坐到離他們較遠的地方,低頭只吃白飯。
米蘇尷尬,夾了些菜到她碗里,她抬起頭,甜笑著說“謝謝姐姐”,卻不敢多瞟夜騏一眼。
夜騏仿佛根本沒看見這些,自顧自地吃了半碗飯,便借口有事先走了。
他離開之后,傅蓉停下了筷子,垂著眸,聲音低低地“姐姐,我今天不該來的,讓皇上看見我,又不高興了,飯也沒怎么吃。”
“他不是不高興,只是太忙。”米蘇無奈地勸。
“姐姐,我真的好羨慕你……”傅蓉舊話重提,卻又像突然醒悟過來一樣,猛地停住,隨后便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氣。”
“妹妹多慮了。”米蘇嘆息,不知道該說什么。
傅蓉的眼角,又有了淚水,低聲哽噎“不瞞姐姐說,昨日大伯還暗中差人問我,在宮中得不得皇上寵愛,我……我簡直不知道該怎么回話才好。”
她居然連如此隱秘的事都告訴自己,米蘇怔住。
傅蓉卻繼續抽泣“我想姐姐也知道,大伯將我送進宮,必定是希望我能得些寵愛,讓他也多些助力,可我偏偏沒用,陛下連多看我一眼都不曾。”
若是她極力掩飾,反而讓人生疑,可她如此將話敞開來說,若不是真的坦率,便是太有心計。米蘇一時之間,摸不清她的底細,只能邊勸慰,邊觀察她的細微表情。
而她倒像是當真極為傷心愧疚,不久竟伏在米蘇膝上,哭出聲來,說自己自幼便失父,是大伯撫養長大,本想著入宮能為大伯幫上些忙,卻得不到皇上半點恩寵,深感對不起大伯云云。
如此折騰了半個下午,她才回了秋玉殿,走之前還在抹眼淚,那一方繡帕,都已濕得快能擰出水來。
到了晚上,夜騏回來,米蘇遲疑了很久,終于還是將白天的事,說與他聽。
“裝的。”他只冷哼出兩個字,便摟著米蘇躺下,再不許她出聲。
米蘇睜著眼睛,在黑暗中躺了半晌,也逼著自己入睡。
接下來的兩天,傅蓉忽然不來了,米蘇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唐突地使人去問。
可這一日,卻有秋玉殿的人來報,說她病倒,想請太醫。
米蘇愣了愣,一邊著人去御醫院,一邊隨來的宮女,去秋玉殿探望傅蓉。
進了內殿,只見傅蓉一身素衣,披散著長發躺在床上,看起來極為凄涼。
見米蘇前來,她立刻撐起身體要下床行禮,米蘇忙上前按住她“妹妹不必如此,好好躺著休養。”
“姐姐。”傅蓉握住她的手,眼中蘊滿淚光“在這深宮之中,也唯有你,對我好。”
如此親厚的話,讓米蘇有些不自在,只笑了笑“為何會病成這樣?”
傅蓉垂下眼瞼,輕咬著下唇片刻,才開口,聲音低沉悲傷“那天從姐姐處回來,憂慮得整夜未睡,后來便感了風寒,而人越是在病中,想得就越多,如此反復,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又抬起眸來,凄然一笑“或許哪一天,我會就這么死在這宮里。”
“這是說的什么傻話。”米蘇忙喝止“不過就是風寒,太醫瞧過,喝兩副湯藥就好了。”
“就怕……心死了……”傅蓉長嘆閉目,淚自眼角滑下。
那一刻,米蘇心里也微微刺痛。她能理解,入了宮的女子,一生仰仗的,無非是帝王的恩澤。
寵,則生。
厭,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