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有所失當,卻是哪一朝沒有錯失?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此前人之孝也。”
李煦哼了一聲,冷冷的道:“甚么叫做‘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
蘇敖道:“比方說漢武帝罷。漢武帝外事四夷,內興宮室,財用匱竭,于是修鹽鐵、榷酤、均輸之政。搶奪百姓的利源財物,民不堪命,幾至大亂。武帝崩駕后,昭帝接位,委任霍光,罷去煩苛,漢室乃定。”
李煦又哼了一聲,心道:“你以漢武帝來比我父皇!”
蘇敖眼見皇帝臉色不善,事情甚是兇險,尋思:“我若再說下去,皇上一怒之下,說不定我有性命之憂,但我若順從其意,天下又復擾攘,千千萬萬生靈啼饑號寒,流離失所,我為當國大臣,心有何忍?今日正是我以一條微命報答太皇太后深恩之時。”
又道:“后漢時明帝察察為明,以讖決事,相信妄誕不經的邪理怪說,查察臣僚言行,無微不至,當時上下恐懼,人懷不安。章帝接位,深鑒其失,代之以寬厚愷悌之政,人心喜悅,天下大治,這都是子匡父失,圣人的大孝。”
蘇敖猜知李煦于十歲即位,九年來事事聽命于太皇太后,心中必定暗自惱恨,決意要毀太皇太后的政治而回復神宗時的變法,以示對父親的孝心,因而特意舉出“圣人之大孝”的話來向皇帝規勸。
李煦大聲道:“漢明帝尊崇儒術,也沒有甚么不好。你以漢武帝來比擬先帝,那是甚么用心?這不是公然訕謗么?漢武帝窮兵黷武,末年下哀痛之詔,深自詰責,他行為荒謬,為天下后世所笑,怎能與先帝相比?”越說越響,聲色俱厲。
蘇敖連連磕頭,下殿來到庭中,跪下待罪,不敢再多說一句。許多大臣心中都道:“先帝變法,害得天下百姓朝不保夕,漢武帝可比他好得多了。”但哪一個敢說這些話?又有誰敢為蘇敖辯解?
一個白須飄然的大臣越眾而出,卻是范純仁,從容說道:“陛下休怒。蘇敖言語或有失當,卻是一片忠君愛國的美意。陛下親政之初,對待大臣當有禮貌,不可如訶斥奴仆。何況漢武帝末年痛悔前失,知過能改,也不是壞皇帝。”
李煦道:“人人都說‘秦皇、漢武’,漢武帝和暴虐害民的秦始皇并稱,那還不是無道之極么?”
范純仁道:“蘇敖所論,是時勢與事情,也不是論人。”
李煦聽范純仁反復辯解,怒氣方息,喝道:“蘇敖回來!”
蘇敖自庭中回到殿上,不敢再站原班,跪在群臣之末,道:“微臣得罪陛下,乞賜屏逐。”
次日詔書下來。降蘇敖為端明殿學士,為汝州知州,派宰相去做一個小小的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