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遷行出十余里,見路畔有座小廟,進去在殿上倚壁小睡了兩個多時辰,疲累已去,又向北行。再走四十余里,來到北邊要沖長臺關。
第一件事自是找到一家酒店,要了十斤白酒,兩斤牛肉,一只肥雞,自斟自飲。十斤酒喝完,又要了五斤,正飲間,腳步聲響,走進一個人來,正是明兒。陸遷心道“這小姑娘來敗我酒興。”轉過了頭,假裝不見。
明兒微微一笑,在他對面一張桌旁坐了下來,叫道“店家,店家,拿酒來。”酒保走過來,笑道“小姑娘,你也喝酒嗎?”明兒斥道“姑娘就是姑娘,為什么加上一個‘小’字?
我為何不喝酒?你先給我打十斤白酒,另外再備五斤,給侍候著,來兩斤牛肉,一只肥雞,快,快!”
酒保伸出了舌頭,半晌縮不進去,叫道“哎唷,我的媽呀!你這位姑娘是當真,還是說笑,你小小人兒,吃得了這許多?”一面說,一面斜眼向陸遷瞧去,心道“人家可是沖著你來啦!你喝什么,她也喝什么;你吃什么,她也吃什么。”
明兒道“誰說我是小小人兒?你不生眼睛,是不是?你怕我吃了沒錢付帳?”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當的一聲,擲在桌上,說道“我吃不了,喝不了,還不會喂狗么?要你擔什么心?”酒保陪笑道“是,是!”又向陸遷橫了一眼,心道“人家可真跟你干上了。繞著彎兒罵人哪。”
一會兒酒肉送了上來,酒保端了一只大海碗,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我這就跟你斟酒啦。”明兒點頭道“好啊。”
酒保給她滿滿斟了一大碗酒,心中說“你若喝干了這碗酒,不醉倒在地下打滾才怪。”
明兒雙手端起酒碗,放在嘴邊舐了一點,皺眉道“好辣,好辣。這劣酒難喝得很。世上若不是有這么幾個大蠢才肯喝,你們的酒又怎賣得掉?”酒保又向陸遷斜睨了一眼,見他始終不加理睬,不覺暗暗好笑。
明兒撕了只雞腿,咬了一口,道“呸,臭的!”酒保叫屈道“這只香噴噴的肥雞,今兒早上還在咯咯咯的叫呢。新鮮熱辣,怎地會臭?”明兒道“嗯,說不定是你身上臭,要不然便是你店中別的客人臭。”其時雪花飛飄,途無行旅,這酒店中就只陸遷和她兩個客人。酒保笑道“是我身上臭,當然是我身上臭哪。姑娘,你說話留神些,可別不小心得罪了別的爺們。”
明兒道“怎么啦?得罪了人家,還能一掌將我打死么?”
說著舉筷挾了塊牛肉,咬了一口,還沒咀嚼,便吐了出來,叫道“哎唷,這牛肉酸的,這不是牛肉,是人肉。你們賣人肉,黑店哪,黑店哪!”
酒保慌了手腳,忙道“唉喲,姑娘,你行行好,別盡搗亂哪。這是新鮮的黃牛肉,怎么說是人肉?人肉哪有這么粗的肌理?哪有這么紅艷艷的顏色?”明兒道“好啊,你知道人肉的肌理顏色。我問你,你們店里殺過多少人?”酒保笑道“你這位姑娘就愛開玩笑。信陽府長臺關好大的市鎮,我們是六十多年的老店,哪有殺人賣肉的道理?”
明兒道“好罷,就算不是人肉,也是臭東西,只有傻瓜才吃。哎喲,我靴子在雪地里弄得這么臟。”說著從盤中抓起一大塊煮得香噴噴的紅燒牛肉,便往左腳的皮靴上擦去。靴幫上本來濺滿了泥漿,這么一擦,半邊靴幫上泥漿去盡,牛肉的油脂涂將上去,登時光可鑒人。
酒保見她用廚房中大師父著意烹調的牛肉來擦靴子,大是心痛,站在一旁,不住的唉聲嘆氣。
明兒問道“你嘆什么氣?”酒保道“小店的紅燒牛肉,向來算得是長臺鎮上一絕,遠近一百里內提起來,誰都要大拇指一翹,喉頭咕咕咕的直吞饞涎,姑娘卻拿來擦皮靴,這個……這個……”明兒瞪了他一眼,道“這個什么?”酒保道“似乎太委屈了一點。”明兒道“你說委屈了我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