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遷縱馬馳近她身邊,見她蒼白的臉上發著興奮的紅光,經她身上的錦繡衣裳一襯,倒像是個玩偶娃娃一般,又滑稽,又可愛,忍不住哈哈大笑。
吳懿臉有慍色,嗔道“我跟你說正經話,有什么好笑?”
陸遷笑道“我見你穿著這樣的衣服,像是個玩偶娃娃一般,很是有趣。”
吳懿嗔道“你老當我是小孩子,卻來取笑我。”
陸遷笑道“不是,不是!吳懿,這一次我只道咱二人都要死了,哪知竟能死里逃生,我自然歡喜。什么南方大王、楚王的封爵,我才不放在心上,能夠活著不死,那就好得很了。”
吳懿道“姊夫,你也怕死么?”
陸遷一怔,點頭道“遇到危險之時,自然怕死。”
吳懿道“我只道你是英雄好漢,不怕死的。你既然怕死,眾叛軍千千萬萬,你怎么膽敢沖過去?”
陸遷道“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倘若不沖,就非死不可。那也說不上什么勇敢不勇敢,只不過是困獸猶斗而已。咱們圍住了一頭大熊、一只老虎,它逃不出去,自然會拚命地亂咬亂撲。”
吳懿嫣然一笑,道“你將自己比作畜生了。”
兩人乘在馬上,并騎而行。一眼望將出去,大草原上旌旗招展,長長的隊伍行列直伸展到天際,不見盡頭,前后左右,盡是關外軍的衛士部屬。
吳懿心中歡喜,說道“那日你幫我奪得了觀山海傳人之位,我想觀山海中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數百人之眾,除了師父一人之外,算我最大,心里倒挺得意。可是比之你統帥千軍萬馬,那就全比不上了。”
“姊夫,大理寺不要你做義士,哼,小小一個大理寺,有什么稀罕?你帶領人馬,去將他們都殺了,那也容易得很。”
陸遷連連搖頭,道“孩子話!我是關外人,漢人的官府不要我做義士,道理也是對的。大理寺中人都是我的舊相識,怎么能將他們殺了?”
吳懿道“他們逐你出府,對你不好,自然要將他們殺了。姊夫,難道他們還是你的朋友么?”
陸遷一時難以回答,只搖了搖頭,想起在天寶山中和眾舊友灑淚分別,又想起在馬副幫主家中,朝廷諸人為了維護大理寺聲名,仍將罪愆加在他頭上,不由得豪氣登消。
吳懿又問“倘若他們聽說你做了關外國的南方大王,忽然懊悔起來,又接你去做大理寺義士,你去也不去?”
陸遷微微一笑,道“天下哪有這道理?大唐的英雄好漢,都當關外人是萬惡不赦的奸徒,我在關外官越做得大,他們越恨我。”
吳懿道“呸!有什么稀罕?他們恨你,咱們也恨他們。”她說“咱們”,倒似自己也成了關外姑娘。
陸遷極目南望,但見天地相接處遠山重疊,心想“過了這些山嶺,那便是中原了。”
他雖是關外人,但自幼在中原長大,內心實是愛大唐極深而愛關外甚淺,如果大理寺讓他做一名無職份、無名份的聽差弟子,只怕比之在這里做什么南方大王更為心安理得。
吳懿又道“姊夫,我說皇上真聰明,封你做南方大王。以后國內跟人打仗,你領兵出征,當然百戰百勝。你只要沖進敵陣,將對方的元帥一拳打死,敵軍大伙兒就拋下刀槍,跪下投降,這仗不就勝了嗎?”
陸遷微笑道“皇太叔的部下都是本國官兵,向來聽從皇上號令的,楚王一死,皇太叔遭擒,大家便投降了。如果兩國交兵,那便大大不同。殺了敵方元帥,有副元帥,殺了大將軍,還有偏將軍,人人死戰到底。我單槍匹馬,那就全然的無能為力。”
吳懿點頭道“嗯,原來如此。姊夫,你說沖進敵軍,射殺楚王,生擒皇太叔,還不算勇敢,那么你一生真正最勇敢的事是什么?說給我聽,好不好?”